吓得一身冷汗。
最要命的是,护士跟实习医生〈正是在下〉只要看起来稍微闲一点,就会被她硬拉去聊天,花上至少半个钟头
陪她看她独子的照片。她儿子才上小二,一个长得很像父亲的小孩,但是几乎每张照片都板着脸,一副对谁都
不屑的神情。她喜孜孜地夸耀着,说她的儿子有多么聪明,小小年纪就讲得一口好英文,功课永远是前三名,
而且伶牙俐齿,上课还会站起来反驳老师。怎么听都只是个被宠坏的欠揍小鬼而已,她却得意洋洋。
而每次必演的戏码,就是她的名医老公一定会出现来接她,而她也一定会收起之前的活泼,表现出一副弱不禁
风的模样,倚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相偕离开。
我私底下问过内科,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对方嘿嘿一笑,留给我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我对她的作法不予置评,因为对某些人来说,在生活中演演戏也是一种情趣。但是,三不五时要被迫听她的甜
蜜家庭故事,对一个忙到连睡觉时间都没有的实习医生来说,实在很难消受,每次都得拼命找借口摆脱她。但
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让她察觉我的不耐烦,因为我下个月就要去外科实习了。
然而等到外科实习一开始,我就发现我亏大了。
第一天的手术,我在拉钩子时手滑了一下,刘医师抬起头目光如电地瞪我:「都实习第二次了,还不会做吗…
」
呵呵,我心里苦笑,早知无论如何都要被你修理,我干嘛这么辛苦去讨好你老婆啊!
但是没办法,这里他是老大。我一脸虔诚地低头忏悔:「对不起,副教授。」
我本来以为叫他的头衔他心情会好一点,没想到他更加凶恶地瞪了我一眼:「你出去!实习医生不缺你一个!
」
我吓得脸色发白,带着颤抖不停的手走出手术室。到厕所里小哭了一阵,心里做好准备。上次的外科实习是大
事没有,小祸不断,这次显然只会更差,但是我没有另一次机会了,再怎么样也要熬过去。
当天下午,住院医师叫我过去。而他正是上一年整得我鸡飞狗跳的「女人的幸福」学长。
「我跟你说,刘医师不喜欢人家没事叫他副教授,他会觉得你是有什么目的,所以你直接叫他刘医师就好了。
」
「哦。」原来是我马屁拍到马腿上,该骂。
「还有,早上他巡房的时候,你除了演示文稿病患状况,还要主动提出你的意见,不要等他问你。」
「知道了。」
「你惹祸上面一堆人跟着你倒霉,千万要注意一点。刘医师对女生通常比较严厉,不要想太多,忍一忍就过去
了。」
虽说是为了避免遭池鱼之殃,他这么和颜悦色跟我说话还是第一次。被修理过后,一点小小的善意就能让我感
动得痛哭流涕。
「谢谢学长。」
「呃,」他低头看病历,目光闪烁:「你也知道,经过去年的事,大家会对你有些,呃,印象。如果,你有听
到一些什么话,让你觉得不太舒服的话,还是那句话,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顿时明白了,一定是他去年曾经到处宣扬我玩弄林恒毅的感情之类的闲话,造成我在某些人眼中的既定形象
,现在心中有愧,所以才变得这么客气。
看着他眼中隐藏的内疚,加上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上司,况且冷战两年也该休战了,我决定接受他的好意。
「我明白了,谢谢学长。」
他对我微笑了一下,我觉得好多了。
然而日子并没有比较好过,第二天我又被削了。那时我急急忙忙帮病人换好药,抱着一叠病历冲过去服侍大老
爷巡病房。
刘大医师一双眼睛像雷射光似地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冷冷地开口:「你去照照镜子,这是什么样子…蓬头
垢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也配称专业人士吗…你这样谁敢让你看病…」
我低着头不敢开口,心里骂尽他祖宗十八代。臭老头,你是没实习过是不是…你见过有人值夜班值到四五点,
六点起来开始读病历换药,还能活蹦乱跳光鲜亮丽的吗…
「去把脸给我洗干净,头发弄好!」我正要逃往洗手间,他又叫住我:「还有,你记着,你长得没有多漂亮,
犯不着装丑讨好护士!」
旁边的护士全都转过来看我,我恨不得一头撞死。
老实说,我那时仍是一头短发,却不是原来引以为傲的赫本头,而是削短到有点男女不分,再加上一副土到极
点的粗黑框眼镜,的确是奇丑无比。基本上会这样改变造型,主要是为了图个清静,避免这关键性的一年又惹
出什么烂桃花。
但是不能否认,在我心里最微妙的地方,的确有那么一小部分,是为了防范医院里的其它女性人口对我的外表
有意见。我知道这种想法有点自我膨胀,但我去年跟护士真的处得不甚佳,今年我下定决心要用一切方法避免
可能的纷争。而这死老头居然当着一大群护士的面这样戳破我,是存心要我死吗…
一个钟头后,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低着头踏进护理站。
有几个护士转过来盯着我,我完全不敢跟她们眼光相对,只能静静地站在旁边。别看我过去对吕昭瀚、邱颢、
王建德凶巴巴地,现在却龟成这样。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总之身为小小医师,护士是万万得罪不得。
一个资深的护士开口了:「你还好吧…」
我畏畏缩缩地答道:「还好…」
「主治医师都是这样,心情一不好,讲话就不留情面,别放在心上,不然会短命的。」
旁边的小护士也叽叽喳喳地开口了:「对嘛,讲这什么话。什么『讨好护士』,当我们是傻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