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只是这样问着，小沙的挣扎渐渐停了，她怔怔看着狰狞的怪物，突然不是那么害怕了。
“妹妹，身体感知到的世界，都是真实吗？”
怪物紧接着问了第三句，声音竟隐隐哽咽。
她伸出那只空着的手，抚摸着脸上的白毛。小沙的目光随着转移到她手上。
——柔美纤细，那是一双少女的手。
怪物转过身，无视地上的红珠尸体，就那样拎着小沙出了门。
外面天空还是一片晦暗，连星星都没有一颗。
街上路灯没有亮，周围也没有汽车和行人。街道上一片黑暗，空空荡荡。
“妹妹，你看看这个世界。它是真实的吗？”
怪物嘴中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
霎时，灯光一个接一个的从附近的居民楼上亮起，下一眼，整条街道亮如白昼。
小沙目瞪口呆。
眼前的街道并不是像她想象得那样空无一人。而是……
密密麻麻的人面色呆滞的站在街道上，极度拥挤却没有人说话和推搡。他们全都呆呆的一动不动。
明明这么多人，却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这样的场景让小沙毛骨悚然。
她呆呆与怪物对视，蠕动了几下嘴唇，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像电视里的末日来临了一样。
“你自己，是真实吗？”
怪物这句话戳中了小沙心中深深的痛。
她颤抖着抱紧了脑袋，发出悲鸣。
她是真实的吗……
她有红珠记忆的时候，她是红珠。
她有小沙记忆的时候，她是小沙。
但是同时拥有这些人的记忆的她……到底是谁？
——她是真实的吗！
小沙痛苦得咬着嘴唇，眼泪簌簌落下。
怪物轻轻把她放在地上，犹豫着靠近，见小沙没有拒绝，就双手轻轻环住了她。
怪物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小沙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里，仍是毫无反应。
“你知道吗，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女孩。”
怪物低低讲述。
“她很自闭，不信任任何人，却又渴望着温暖。她遇到我后，是那么欣喜若狂……”
小沙不为所动。
怪物见她仍是那副表情，也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幽幽叹口气：“你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吗？算了……时间不早了。我先给你找地方睡。明天，我带你去寻找你的记忆。”
小沙的眼睛里这才有了点神采，她张了张嘴，脸上恐惧的神情消散无几，反倒是有点不敢相信。
怪物强调了一句：“是你——你自己的记忆哦。”
小沙这才像是回了魂一样，懦懦的点点头。
安顿好了小沙，怪物独自站在街道上思考。
“……脸上的白毛是不是太丑了？似乎吓到她了。要不然……改天染成黑色吧！”
☆、第10章 同鬼居记之友情
直到睡到大中午，白毛怪物才来叫醒小沙。
“走吧，我带你去找记忆。”她脸上动了动，白毛仍是一大片，分不清模样，小沙却感觉她在笑。
或许是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小沙并不是那么害怕她了。
这个白毛怪物，一点都不像课堂中那个恐怖。或许她该有一点戒备心的……但是现在性命都掌握在这个怪物手上，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毛怪物拎起小沙的后领，把她脖子勒得难受。
“闭眼。”她这样说。
小沙没有抗议脖子的难受，而是乖乖闭眼。
还没有感觉怎样，小沙就感觉脚触到地面了。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刚才还是在高楼大厦的城市里，这一分钟都不到，面前出现的却是一片沙滩？！
小沙扭脸想问怪物，却不知所措的张着嘴。
刚才还在她身后的怪物也不见了……
不是带她找记忆的吗？怎么把她一个人扔到这荒僻的沙滩上了？！
天上一片云彩都看不到，海面温和平静，没有风浪。配上这脚下柔软沙滩的触感，小沙几乎以为这几天经历的不可思议事情都只是噩梦了。
她赤着脚踩在细腻的沙上，走向大海。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海水摸起来不凉也不暖。小沙坐在沙滩边上，看着海水轻轻的打上来又退下去，湿了她的裙边。
“你也来看海吗？”
童稚的声音突兀响起。
小沙吓了一跳，瞪圆眼睛盯着身前的海里。
前面不远处的海面上翻涌起一个大水花。一个小男孩猛然从中跃出来，憨憨的笑着。对小沙露出了两颗门牙。
这个小男孩身体晒得黑黑的，笑起来憨厚老实。偏偏一张小脸很是清秀。他正浮在海面上，等着小沙回答呢。
“你是谁？”小沙反倒问他。
“我就叫看海。你也来看海吗？”小男孩笑容收敛了些，固执的重复。
“我是小沙。我只是在想以后怎么办。”小沙说是在回答看海，实际也是在问自己。
她很迷茫。怪物把她丢在这里，以后怎么活下去呢？
“以后？既然小沙和我一起看海了，那就和我住一起好不好？”看海期盼的直直看着小沙，天真可爱的笑着。
小沙一怔，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她轻轻点头同意了。
“小沙也同意了呢。”看海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幸福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他手一划，就像条鱼一样游到岸边，拽住小沙胳膊就要把她拉起来，“那我们回家看看吧！”
不由分说的，看海就一把把小沙推进海里，手往下按住她的身子，脸上仍带着天真的笑容。
像是真的只是在为朋友能来家里住而开心一样。
猝不及防被按进海里。小沙呛了好几口咸涩的海水。她眼睛也睁不开，嘴里不时的咳嗽，却是灌进更多的水。
她拼命挣扎，背上按着的那双手却力大无穷，怎么都挣脱不了。
果然……果然这个世界都疯掉了！无论是谁都对她怀着恶意的吗！
小沙心中生出无穷的悔意。
缺氧的时候，会神智模糊。
小沙脑中闪过看海的脸，怪物的脸，红珠的脸……
一个一个破碎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过。
其实你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小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像是谁藏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用缓慢而轻柔的声音说。
脑中，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画面。
好像是个女孩……和妈妈长得好像，还有镜子——镜子？
当她突然意识到这些陌生的画面，有些莫名的熟悉的时候，身上那双手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
“——咳咳！咳咳咳咳！”
小沙猛地从海里浮出来，剧烈的咳嗽着。她神色狼狈，头发湿漉漉的，大颗大颗的水珠从头发丝上滚落下来。
一只手帮她拍着背，力道不轻不缓。
小沙缓了会，才转头去看是谁救了她？
沙滩上，看海已经不知所踪。而之前把她单独丢在这的白毛怪物现在却站在她身后，可以说是温柔的在帮她拍背。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想起来你是谁了吗？”白毛怪物上来就这样问。
听她的语气，有些急切。
小沙顿了下，她想起来刚才自己在濒死之境想起来的画面。
那算什么？前世吗，还是……
“啊，我看到了一个女孩，还有一面镜子。”于是她这样回答。
白毛怪物一阵沉默，像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片刻后，她一声叹息：“好吧，看来必须把所有的一切都做个了断，你才能真正想起你的记忆了。”
小沙看着她长满白毛的脸，突然有些紧张和急切。
“我们回沙滩上，我再把这一切都告诉你。”白毛怪物打定主意后却不急着说了。她拉着小沙，在海水里走回岸边。
小沙个头小，但也感觉触到脚下的实地了。她身上的裙边在海水中飘动，突然像是缠上了什么东西。
小沙好奇的敏捷伸手，一抓，抓到了短短的毛一样的什么。她揪出水面来看——
她居然揪出来了一个头！
那是看海！他死不瞑目，表情狰狞。
看海的尸体漂浮在海里，却奇怪的没有在海面上，而是往下去了几尺。所以小沙才没看到他。刚才抓到的，正是他的头发。
小沙吓得“啊”了一声，一松手，看海就又沉了下去。
前面白毛怪物听到动静，刚好回过头看到这一幕，淡淡道：“我把他杀了。”
小沙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个世界太疯狂。动辄就是没有理由的杀人，她要学会习惯。
终于回到沙滩上了。小沙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
虽然这几天总在遇险，她还是没有适应这种随时都可能死亡的危险感觉。
“他想杀了你，所以我把他杀了。”怪物扭过去脸，说。
小沙抬起脸，不解的看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一个怪物会救了她？会来帮她？这还是一个……不太友善的白毛家伙。
红珠的记忆力，那个白毛老师带来的恐惧，实在太深了。
“如果你死了，你就会成为看海了。”
白毛怪物这句话，就像是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小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毛怪物伸出那秀美的手，动作亲昵的点点小沙的额头。她仿佛是为了让小沙能有思考的时间，语调缓慢，一字一句的说：
“在你还是红珠的时候，你被小沙杀掉了。所以你变成了小沙。”
“现在你作为小沙，如果被看海杀掉了，你就会变成看海。”
小沙只觉得喉咙干涩，字都是艰难的挤出来的：“那……这是为什么？我、我到底是谁？”
“你谁都不是。”白毛怪物很快回答。
小沙眼神茫然，她凝视着自己一双短小稚嫩的手，突然有种巨大的空洞恐惧感。比见到任何一个恐怖的怪物还要恐惧。
白毛怪物轻轻问她：“你相信我的话吗？”
小沙急切的摇着头，她猛地抬头去看白毛怪物。眼神中满是抗拒和希冀。
告诉她吧……说她是红珠也好，小沙也好，看海也好……告诉她吧！
告诉她一个身份……她的身份。她不能什么人都不是！
白毛怪物的语气变得冷冽，像是对小沙的表现失望了：“红珠，代表了你的亲情。小沙，是你的童真。看海，是你渴望的友情。这个疯狂而到处充满了杀戮的时候，是你感觉到我们世界的残酷而具象出来的。”
小沙攥紧了手掌：“那……那我到底是谁？”
白毛怪物却转过身，看着海面。停顿了下，继续说：“有一对姐妹，她们上街的某天遭遇了车祸。妹妹平安无事，姐姐却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