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明明是事发好几个月之后才偶尔撞破的,但为了将赫剑云摘出去,他不该暴露正确的邮件还藏在他的邮箱里。但是他当着钱心一的面,也说不出他早就知道,只是冷眼旁观了一切这种假话,于是他只能沉默以对。
钱心一本来就误会成了后者,见他默认还是忍不住觉得生气,什么狗屁朋友!
他闷了一会儿压住火气,还算平静的问道:张航就算了,他本来跟我就有矛盾,要整我拿人命来开玩笑,我就当他是个没道德的傻逼。姑且也当赫剑云看见我烦得要死,想让我滚出他的项目,可是你呢,陈瑞河,你怎么会干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你叫我怎么信!
陈瑞河只能说:对不起。
钱心一摆了下手,说:对不起没屁用!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我今天来找你,就是看看你的态度,会不会替我说实话,反正张航肯定不会。
陈瑞河心里发沉:有一点我到现在还没想通,你们设计院自己发的图,自己怎么会没有记录呢?
钱心一坦白的把赵东文删掉邮件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陈瑞河听完觉得非常荒谬,就那么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失误,酿成了这样一个遮遮掩掩、藏污纳垢的大事故。
实话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平定下去了,没有人关心为什么了。
钱心一:我关心,说实话你项目上那些施工队,以后跟我打交道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他们怎么看我不要紧,问题是我不能白忍这口鸟气,我总要反击一下,告诉某些人我钱心一不是个软柿子,任他捏个稀巴烂,还连个屁也不敢放。
陈瑞河觉得这就是闲折腾,另一面他又忍不住羡慕他,涉世多年,不改意气难平。
你们自己删了证据,你倒是告诉我,你准备怎么不忍这口鸟气?想怎么反击?
钱心一说:你要是肯用事实说话,我就是2:1,你把之前与会的人全叫上,说事故是张航的问题,并让他向我,主要是向伤者家属道歉。你老板我动不了,不过你不要当我傻,别告诉我邮件你们是心有灵犀一起删的,他拉不下高傲的自尊道歉也行,再赔点钱什么的。
要是你不方便,那我就只能先找人把张航打一顿撒撒气再说了。
陈瑞河脸色臭得不行:你这是违法!
说的好像你们是合法的一样,钱心一笑了两声,忽然正经起来:陈哥,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你考虑一下,我等你电话。
******
陈西安的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来自消失了一阵子的锦城美术馆的小辫子画家。
小辫子让他在元旦节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一,去一趟当地参加技术交底,没什么问题的话等到开春,施工队进驻就开始改建了。
陈西安回了个邮件已收到,具体事宜电联,没几分钟小辫子的电话就来了,钱心一也回来了。
陈西安不喜欢听小辫子瞎聊,就把电话塞到了钱心一手里,这样一举两得,既不会耽误晚饭,又完美的规避了出轨的嫌疑。
钱心一炯炯有神的听那什么新锐画家,从锦城今年冬天泛滥的老鼠,说到他出去为别墅寻找的配套室内装饰,自顾自嘚吧嘚吧的说了半天,赤裸裸的调情句式就用了不下十句。
他被雷的实在受不了,心想这还得了,就说:那什么,陈西安他换号了,你要找他,以后打这个号码吧。
然后他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第89章
换号只是一句玩笑话。
小辫子问他是谁,钱心一说是陈西安的对象,小辫子画风一变,陡然就正经了起来,有板有眼的报了姓名和工作室,两人没什么可聊的,干巴巴的挂了。
钱心一撂下手机去厨房转了一圈,见今天的菜式简单不需要他这把牛刀,溜达达的又回了客厅,陈西安大概是有点不甘寂寞,边切藕丁边撩闲:发现有人觊觎我的美色,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钱心一觉得岂有此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和小辫子正常对完话就觉得没什么了。
陈西安是挺好,可他又不是块宝,一没钱二没空,天天忙的像条狗,忙完剩下的时间全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这种形势下他还有心搞暧昧,那只能把上厕所、洗澡的时间都用上来打电话聊天。
而事实是陈小资又养生又讲究,这两件事情的进行时他都拒绝手机,不仅如此,钱心一带着手机去蹲大号,被他看见了也要说两句,一副老了老来说教狂的架势。
不过更潜在的原因是陈西安让他觉得很安全,没有拈花惹草的迹象,有情况也第一时间告诉自己,钱心一心里是信任他的。
至于他自己,他更穷更忙更洁身自好,简直是个出轨绝缘体。
钱心一摸到茶几上的冰糖桔,吃的停不下来了,一听这话笑得不行:别不要脸,你还没陈毅为长得帅呢。
陈西安本来想反驳一句,想起梁琴第一眼见到他没两眼放光,登时失去了论据。
晚上习太太打来电话,问他们元旦有什么打算,要是没有可以去基地看看他们,陈西安没什么意见,转头去看钱心一,后者犹豫了一会儿,特别小声的做嘴型:说你去,我有事,下次去。
陈西安被放养惯了,并不太思念二老,见他不去自己也懒得跑,就说:元旦时间太赶了,春节吧,你们不回来我就带他去看你们。
习涓又要跟钱心一说婆媳话,她也是个大忙人,脑回路也跟寻常妇人不一样,所以纠结的时间很短,在去年年头离开之后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接受了他。
钱心一被她各种花样安利,基地的风景独好,让他过去欣赏,心里就明白他们今年大概也不会放假了。
在他们在一起之前的挺多年,他们都曾一个人听着城市里经久不息的爆竹声入眠,钱心一挂掉电话,看了陈西安一眼,心想我要对他好一点。
陈西安对上他的视线,根本没感受到他的决心,只是问他:你元旦有什么事?
钱心一把他的手机还回去,稍微停顿了片刻,说:我想去A市看看我妈。
这一年来刘易阳偷偷摸摸的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最近那一通里他说她有一阵子没上班了,心情郁闷、脾气超大。
钱心一记挂了一阵子,一来是忙,二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正好趁着过节过去看看她,只希望她没有以前那么抵触他了。
陈西安愣了一下,对此乐见其成,他爸妈的开明跟钱心一的母亲一对比,他心里的落差只大不小,他平时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肯定是挂念的。
挺好的,去吧。
钱心一对于不能带上他一起觉得有点内疚:那你干什么?
陈西安揽住他往自己肩上带,故意把热气喷到他耳朵里,声音故意压低:我在这里等你啊。
钱心一耳朵一麻,忍不住往旁边躲了几公分,他咕咚咽了口唾沫,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勾引。
他很怕痒,吹一回气就会躲一回,缩起来的样子像只提心吊胆的猫,陈西安对这招百试不厌,觉得他五官都皱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他捏着钱心一后颈上的皮肤,手法跟逗猫也如出一辙,人还贴在他的脸侧,气氛熟能生巧的暧昧起来。
钱心一被他的鼻息喷的鸡皮疙瘩群体起立,受不了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一转头耳廓从他嘴唇上飞快的擦过,留下一抹悸动的心跳,侧头的同时找好了角度,将嘴唇用力的压在对方的上面。
他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心里骂道,闷骚!
陈西安像是被他咬死了一样,滑下去就倒在了沙发上,顺带垫背似的搂着他压在了自己身上,掌心贴着衣角就滑了进去。
******
元月2号,钱心一独自开车去了A市。
彭十香的抵触他可以忍,刘振的歧视他就不想搭理了,他没上门,只是伙同了胳膊肘都剁给他的小弟弟,问到了彭十香的作息习惯,下午四点,她一般都会去超市买菜。
刘易阳提前溜了出来,他很想钱心一,叫了一声尾音超长的大哥,奔过来的时候声音都被抖成一格一格:大哥哥哥
钱心一看着这个浑身都是球的花哨孩子,被他澎湃的热情带动,忍不住弯起眼睛对他笑了笑。
刘易阳觉得他笑起来一级帅,蹿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因为穿得太多,冲击力也是软绵绵的,钱心一腿上像是挂了只五颜六色的考拉。
他长的可爱,长辈见了他都要亲着他说宝贝儿我想死你了,钱心一看起来一点也不想他,不过刘易阳很争气,抬起头冲他眨大眼睛:大哥你想不想我呀?
钱心一摸了摸他的毛球帽子,觉得他好像没长个子,很淡定的说:想。
刘易阳咯咯的笑:我也想你,也想陈叔叔。
钱心一动了下腿,伸给他一只手:你找到能蹭的wifi了给我打电话,我让他跟你视频,别扭了,站好。
他家里有网,不过他妈妈不许他用,三天两头改密码。
刘易阳不情愿的牵住他,走起来蹦蹦跳跳的,钱心一像牵了个儿子一样,他没陈西安那么多哄娃技能,简单粗暴的把弟弟领进了超市,贪吃是小孩子的天性,刘易阳开心的在超市里跑来跑去。
他一停下来盯住什么,钱心一就往购物车里扔什么,两人在货架之间穿梭,半小时就买了两大袋。刘易阳叽叽喳喳的一个人演正反派演的很投入,看见想吃的零食就眼巴巴,买了之后又边走边愁,家长不许、上火、好贵
钱心一觉得他以后大概会变成一个爱操心的话唠。
商场首层一般都有微型的儿童乐园,刘易阳蠢蠢欲动,钱心一看时间还早,就带他过去了,过道上遇见儿童艺术班发传单,他被塞了一张,扫了扫看见毛笔字,陡然想起王鑫这个渣人来。
他和陈西安走的时候,王鑫已经进了看守所,后续怎么样,彭十香不搭理他,他一直也不知道。
他蹲下来和刘易阳平视:我问你个事。
刘易阳热得自己脱了帽子:好呀。
钱心一见他天真无邪的样子,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忍心,他心想算了他还是个孩子,随即就改了口:吃不吃冰淇淋?
刘易阳开心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软嫩的面颊和嘴唇,和陈西安的触感完全不一样,是种很陌生的悸动,可能这就是养一个孩子的感觉。
刘易阳在三点半溜了回去,零食暂时寄存在了大哥的车里,钱心一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重起来,他想尽孝,却还是怕再一次伤到她。
四点准时,彭十香从沿街那个小区里走了出来,手里牵着才进去没多久的刘易阳,钱心一闭上眼,心酸的无以复加,只是一年,她的头发就几乎变了一个颜色,那种花白的谴责,让他没勇气违背她的意愿。
他开着车远远的辍在她们身后,然后又从菜市场跟了回来,刘易阳终于拉住了他的妈妈,小弟弟转过身,伸出手指向了他的车。
彭十香眯着眼看了看,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震惊、不信、痛心、思念交织在一起,很快又凝结成了一种冷漠,是钱心一不愿意看到的那种。
钱心一连忙跑下车,提着一堆阿胶红花的礼盒追了上去。
彭十香就问了他一句话:你们分了没有?
钱心一说没有,她转身就进了小区,刘易阳拉都拉不住,像只倔强的小羊被拖进了单元楼,钱心一把东西和零食放在了她的家门口,摁了门铃然后离开了。
他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不过很久不见了,要看她一眼才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