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来找陈西安,爱情不如意想起前任或许可以理解,但是陈西安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同事罢了。
她受了委屈,需要倾诉,可是父辈有代沟,朋友又觉得这件事只是个应酬,安慰了她许多遍,但她还是非常愤怒。她凭一时冲动开车上路,走到半道其实就后悔了,但她还是来了,有些话不吐不快,至于该不该,意气之上哪有理智。
自从蛋糕店知道钱心一这个人的存在之后,工作中贾瑞也留过心,建筑是个很小的圈子,只要她想,她就能听到,风评钱心一是个脾气很大的设计,他夏天穿羽绒服去开会的光辉事迹广为流传,贾瑞无法理解这么乖张的一个人,陈西安为什么会选择。
她来或许就是为了告诫他,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辈子的人,连结婚证和戒指都绑不住,他们什么都没有,能在一起多久?
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坟墓,时间才是,世上没有永不熄灭的热情,也不会有一如既往的痴情,感情必然会淡下去,陪伴成为主题。
陈西安听了她的描述,尽管绅士应该如此,但也没有给她递纸巾,他客观的说:我觉得李安没有出轨,你冷静好了应该跟他谈谈。
贾瑞用手指撇去眼泪,气的打了个嗝:去洗脚城光洗脚能洗一晚上?他衣服上酒气熏天,还有好几条口红印子,也是洗脚洗出来的吗!
李安的性格陈西安不做评论,但从贾瑞哪怕是负气的描述中都没什么直接证据,陈西安觉得她还是有些任性了。
古时候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现在虽然没有了,但技术一般还是不会收徒弟,就像整个GAD只有赵东文一个人叫钱心一师父,答应了就意味着责任,要教导他指引他,甚至给他擦屁股。
陈西安的徒弟虽然十分露水,但到底他还是有些向着他的,贾瑞家境富裕,所以她不懂普通人要有多努力,才能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李安是上门女婿,他想出人头地的野心陈西安可以理解,问题是他媳妇不能理解。
陈西安不愿意也不该掺和进他们的矛盾中,他只能看在以前的交情上,帮李安说一句公道话:贾瑞,我问你个问题吧,你觉得在设计院画图的日子怎么样?
无聊,累,没意思,贾瑞想也没想就说:每天干重复性的劳动,很多时候还是无用功,方案改来改去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用最开始那个,动不动就加班熬夜,没时间出去玩,没时间淘宝,画出来的也是个错误百出的破楼,烦的要死。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工作如此,陈西安也有这种时期,他相信钱心一也有,因为不懂,因为心浮,可后来他适应了,无形中积累的经验让他可以独自处理一些问题,这种成就感对于他能走到现在至关重要,不过他不打算谆谆善诱让贾瑞爱上设计,愿意学习的人哪怕是扫地也能扫出不一样的经验来,不肯学的人用棒子敲也不会扎实一点。
你觉得设计烦是吗?实际施工比画图烦一百倍你信吗?你家里有在项目当经理的亲戚,你可以在他身边跟一天看看,你什么都不用干,就看他干多少事。他可能要接50个电话,打50个电话,有20个人来敲办公室的门,要上20趟吊篮,跑3趟建管局,请人吃3顿饭,钱他出,地方别人选当然,我只在项目上实习过,更深入的情况没摸透,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问问李安。
陈西安的排比句语速很正常,贾瑞听了半天还没听完,脑子里已经乱了,她只知道李安当项目经理的年薪会比当设计师助理高,却想不到他需要做这么多。他带着口红印回家仍然是错,但如果他真的这么辛苦,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发火也似乎有点过。
贾瑞绞着手指:我没兴趣。
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陈西安笑了笑,说:抱歉,我不方便请你吃晚饭,李安肯定在等你吃饭,也有人在等我。
贾瑞开始对李安觉得愧疚,陈西安的话又让她莫名其妙的觉得难过,他在下驱逐令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他也会做好饭等你吃吗?我,我听说他脾气不好。
他不会,都是我逼的,陈西安嘴上说:嗯,他脾气有点急,但是很讲道理。
贾瑞心酸的无法复加,他们明明面对面坐着,她却忽然有种他离自己很远的错觉,她不想祝他们幸福,只能沉默以对。
陈西安:你是想让李安来接你,还是自己回去?
贾瑞咬着嘴唇顿了几秒:不要你管!你走吧。
陈西安竟然提着他的铁棍山药站了起来:那我去给你打个的,你先坐着。
其实他不是去打的,他只是想避开李安,照他对李安的了解,他肯定会找过来,照面太尴尬,而他本来就是个外人。
他的内人半个小时之前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离开了,他现在要去确认他是不是吃醋了。
离开了水吧之后,陈西安摸出手机给钱心一打电话,谁知道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钱心一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陈西安皱了皱眉,取了车连忙往家里走。
走到离钱心一家不到2公里的家乐福那个丁字路口堵车了,而且堵的水泄不通,很多车主都离开了驾驶位,往路口跑去。
陈西安拦住一个从人行道上逆行过来的电瓶车主,那大姐也是道听途说:好像是全德商场地下超市失火了,前边路口在疏通,好跑消防车吧,哎呀我也不太清楚。
陈西安无端一阵心惊肉跳,又打了两个没打通,焦躁的受不了,直接把车锁好,没道德的丢在了塞车道上。
他一个人是不会去买菜的,陈西安这样安慰自己,但是他又忍不住往坏处想,人总是爱自己吓自己。
确实是失火了,尽管从商场外部还看不出来,但是交通管制已经限死了上下行的车流,而商场门口混乱不堪。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一会儿没人接,一会儿占线,估计网络繁忙的不行了,跑过家乐福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就站在这里等,要是钱心一在家,那一切都好说,要是他恰好在超市里
陈西安简直有点不敢想,除了消防员,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大火势如吞天的威胁性。
大型商场的地下一层,是最难救险的地方,易燃物多、摆设复杂、人流密集,地下的人慌不择路出不来,堵的上面的人也下不去
消防车的鸣笛声都还听不见,一时半刻不会到来,商场里的员工拿着喇叭在门口咆哮,请行人不要靠近,离开。
陈西安在绿化带的缝隙里走来走去,险些把手机屏都盯穿,他不敢随便打,怕钱心一找他的时候占线,只能一直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在家乐福外面。
他焦虑的都看不见时间,好像过了几年,屏幕才终于亮了,来电人,心一!
第48章
在钱心一说话之前,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席卷耳膜,有人在骂别他妈推,有人在尖叫,还有婴儿哭泣的声音,工作人员透过喇叭安抚的动静,在传声筒里听起来如此微弱。
陈西安心里一沉,他在下面!
钱心一要靠吼,才能让陈西安听到: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手机刚被踩掉了。
神仙才做得到不担心,陈西安一口气松懈下来,下一口又提了上去:少放屁!你赶紧出来,安全出口你摸瞎都找得到的,我在大门正对右手边的绿化带里等你。
钱心一的小脚趾都快被踩烂了,他吃痛的嘶了口气,继续扯嗓子:没放屁,安全出口可以摸瞎,问题是我被夹在扶梯上了。
陈西安脑门上青筋直跳,文化都被气没了:你是傻逼吗!你往扶梯上跑什么!
钱心一比他更生气:你才是傻逼,这底下人都跟疯了一样!我用手动报警器报了个火情,被后头人直接从消防箱那里推过来的。
其实他有心疏散人流,让后面的人后退,不要上自动扶梯,因为一旦火烧过来了,电梯被烧烂只是十几分钟的事,分开按着头顶的绿色指示标去找两个安全出口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形势太过恐慌了,就算有几个听见他说话的,也被一起推了上来。
自动扶梯被塞的像首都上班高峰期的地铁,显露出严重超载的迹象,上升速度近乎暂停,动力也出现一截一截的微颤,在火势到来之前,钱心一担心电梯会首先崩溃。
陈西安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钱心一是不会爬电梯的,他们每天都抠建筑防火规范,深知出了火情只该走由钢筋混凝土浇筑出来的安全楼梯筒,而且绝不能多做停留,当火势蔓延之后,热辐射的炙烤会让楼梯间变成了一个超级蒸笼,蒸熟人轻而易举。
他飞快的理了理思路,声音不由自主的提到跟钱心一差不多的程度,两人吼来吼去:底下火情怎么样了?应急措施启动了没有?人有多少?分布情况怎么样?还有你在电梯的哪一截?
扶梯半截处有个男人被烟尘呛的引发了哮喘,揪心的呼吸声吓哭了周围一大票女性,紧挨着他的几个人试图挤出一点空隙来找他的喷雾剂,结果挤到了稍远些不知情的人,又是一阵弥天大吵。
有些人真的是吵架不分场合,钱心一更加听不见了,他必须高度集中连蒙带猜才能知道陈西安在问什么,他硬生生的在一圈肩膀和后背里拧动身体,去右后边超市里的火势。
浓烟滚滚的情况减弱了些,明黄色的火苗在三十多米开外若隐若现,高温气流潮汐似的一波一波卷来,这是一个双刃剑似的信号,如果救援速度够快,那么它是最佳的抢救时机,因为视野勉强清晰,如果来不及,明火大面积蔓延,那它就是悲剧的开场白。
明火已经有一定规模了,烟尘很浓,热辐射还凑合,我这里四十多度的感觉,暂时还能视物,超市里的易燃物被卷的很快,现在离人流大概三四十米。
应急应急我看看,应急没有,分区的防火卷帘没下来,自动喷淋系统也没喷洒的迹象,最离谱是他妈烟雾报警器都响过,我怀疑报警器的防尘罩都没除,哦不止,应该是精装没过消防验收就投入使用了。智能的没用,人工的人也没用,控制室的值班员都穿越了吧?
防火是建筑设计里最严格的一个环节,因为灾难性太强,所以是重中之重。他说的这些应急措施,按照设计环节都该是智能启动的,烟雾报警、消防控制反馈信号、防火卷帘下行、喷淋开启等等,然而什么都没有!
难为他还有心开玩笑,陈西安一听简直要疯了,抬脚就往商场门口跑,穿越应该不能,不过有两种可能,一是没人值班,二是值班的人没有消防上岗证,不会操作设备,这太可怕了,就像快疯的人放弃了治疗一样。
钱心一不知道他在外面跑的形象全无,接着说:人流其实不算密集,但是很混乱,疏散半天扶梯口越集越多了,分布现在看不清楚了,最多都聚集在上下行的扶梯上,其他地方肯定也有人。我在
他大概在上行扶梯的八分之一处,钱心一看了看铁饼一样的人群,多年前那块石材贴着头皮削下来的感觉再度降临,那大概是死神擦身而过的感觉。
30米对于燃起的火来说,不过是半个小时的事,这么多人被焊在这部几乎不上升的扶梯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在上一层那条扶梯口往上大概3米的位置。钱心一嗓子干痒,不由咽了口唾沫,这么吵的环境里他竟然听见了那一声微弱的咕咚,像枝头的水滴掉入湖面引起的涟漪一样,将他心底的恐惧逐渐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