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作者:柳寄江(四)【完结】(7)

2019-02-24  作者|标签:柳寄江 宫廷侯爵


  她转头望了望阿顾,“阿顾,如今这幅情景,可比先帝时候差的远了。神宗皇帝爱好歌舞之艺,命人集梨园,集天下艺人于此。教授歌舞艺术。最盛之时,人士多达十余万人。那时候,皇宫毎有盛典,梨园之人云集,蔚为盛景。”
  “十万?”阿顾咋舌,“大周有些县城人口也不足十万,小小梨园,竟有这般规模?”
  “是呀!”姬红萼点了点头,“你也觉得梨园规模大吧!所以父皇山陵崩后,皇兄又是个素不爱这类歌舞之事的,梨园之人人心惶惶,以为必定是要被遣散了,皇兄却发了话,大周盛世,还是需要一些歌舞典礼点缀的。梨园当存,却不需维持这么大的规模。便只留下了两万出色者。其余的梨园歌舞伎,部分被分赠给长安各权贵府上,部分则直接遣散归乡了!”
  阿顾听着姬红萼错落高低的话语,抬起头,目光凝在门楼上的少年帝王身上。
  这位少年皇子年纪轻轻接过接过重任,显示出了众人难以企及的沉稳手腕。梨园人口太盛是对大周财政的一个沉重负担,若留诸下来,难免劳民伤财;但若全部取缔,不说大批梨园子弟一时之间流落四散,衣食无着,到底盛世之国也是需要一定排场的。姬泽这般做法,既显示了盛世之君的气度,又体恤大周财力,可谓是两全其美。再也没有人能够比之做的更好了!
  广廷上忽的噪声大作,“永新娘子,”百姓们扬头喊道,“是永新娘子!”“永新娘子来了!”
  高台一侧阶梯陡然光亮大盛,一名绛色纱裳的女伎沿着阶梯缓缓的登上台去。
  姬红萼望着绛裳女伎的美眸倏然亮了起来,拍着手掌笑道,“好久没有听杜永新的歌声了!”
  “这永新娘子是什么人?”阿顾奇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姬红萼抿嘴笑道,“父皇雅好音乐歌舞,梨园养了一万歌舞姬,永新娘子是梨园最出色的一位。传闻她的歌声可以引来雀鸟,曲调可以让池鱼忘归,可当真是神品呢!”
  “真的有那么神么?”阿顾疑惑道。
  “当然!”姬红萼朝着阿顾重重点头,忽的嘻嘻一笑,“不信,你等会儿听着就知道了。”
  说话间,杜永新已登上了高台,朝着朱雀门楼上的皇帝拜了三拜,待到皇帝颔首后,方转过身来,朝着长安百姓做了团团一个揖礼。
  台上立部伎清幽的琴箫声响起,杜永新启口唱道,“盛世开周元,环宇风物新。万民朝长安,共庆太平景。”声音清亮悠扬,宛如天籁。
  适才还熙攘鼎沸的朱雀大街此刻静寂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永新娘子天籁的歌声中,偌大的地方只有永新娘子的歌声在飘荡。仿佛春暖花开,万国来朝,一派盛世太平景象,就在杜永新的歌声中,被捧到了众人面前。
  上元佳节热闹非常,百姓一直熙熙攘攘声音不绝,如今竟因为听这位永新娘子的歌喉而不约而同静默,可见得杜永新的歌声动听到如何程度。如果说之前那一班立部伎唱的那一支《好时光》原来听着还算动听的话,在永新娘子的这一首《太平景》对比之下,便生生的被比成了童谣。
  阿顾沉醉在杜永新的歌声之中,忍不住瞅了瞅朱雀门上的皇帝。上元夜色深深,姬泽离着自己的距离颇远,只瞧的见身上玄色的端贵盘龙冕服,面上轮廓有些模糊,侧着头,神情飘渺,似乎也被永新娘子的歌声所染。
  立在朱雀门楼画扇下的,是尊贵的大周帝王;熙熙攘攘挤在大街上的,是长安百姓。他们贵贱有别,这一刻,都沉醉在美丽歌姬嘹亮动听的歌声中。在音乐的国度之中,无论是帝王还是百姓,在这一刻都是一样的。
  一曲《太平景》既毕,杜永新复转向过来,朝着天子福了福身。城门上下依旧一片安静,直到片刻之后,百姓从美丽歌声中醒神过来,方轰然叫好。喝彩声将大明门几乎震响,无数人盼着永新娘子再唱一曲,可是望着高台,永新娘子早已经身影渺渺,消失不见了。
  “——杜永新沉寂了三年,如今复出,歌声一如当年,哎,不对,却是比当年更出色了!”高台教坊歌舞演毕,天子便下了朱雀门楼。上元宵禁不设,百姓散开来,在长安城中四处玩耍。朱雀门外的一条长街上,各家长安贵胄及东西市商家们纷纷在自家画摊上挂起了彩灯,展览自家扎的花灯。五花八门的花灯高高挂起,几乎将一条街染成了一条金碧辉煌的长廊。从半空中看过去,画成了一道明亮的银河。阿顾和姬红萼随着人流行走在长安街头,说起刚刚那支听的人心神动荡的歌谣。
  “这位永新娘子歌声确实出众!”阿顾叹了口气,仿佛刚刚从杜永新绕梁三日的天籁歌声中回过神来,“我久来便听说长安乃是帝都,人杰地灵。如今进长安一年多,瞧着长安果然是人物丰茂,便是歌舞之上,也有着永新娘子这样的杰出人物!”
  “——瞧你说的!”姬红萼瞪了阿顾一眼,“好像你是从外地进长安的客人似的。其实你本就是真正的长安人,如今回长安算是回家。在长安待的久了,自然知道长安的好处啦!”
  “哎哟,”姬红萼转头望着远处灯铺上挑出的一支鲤鱼灯笼,指着道,“这个红鲤鱼扎的真漂亮!活灵活现的,好像摆摆尾巴就要跳过龙门似的!”
  “是呢,”阿顾也兴致勃勃的凑上去,瞧着一会儿,转过头去看姬红萼,忽的扑哧一笑,“我瞧着,怎么这鲤鱼的眼睛和阿鹄你的好像呢!”
  “好呀!”姬红萼跳起来,恼道,“你敢笑话我!”
  “哎哟,”阿顾笑倒靠在轮舆上,求饶道,“好阿鹄,你别这样!”
  “哼,”姬红萼收了手,倚在阿顾身边斜着眼睛蔑着,“我觉着啊,鲤鱼跳不跳龙门我不知道,阿顾你怕是盼着谢郎将这时候跳出现到你的面前来吧!”
  阿顾登时脸上一热,低下头去。
  姬红萼望着阿顾这般优娴情态,没奈何的心中烦躁起来,跺了跺脚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谢弼究竟有哪里好了,惹的你和八姐姐一个个的都喜欢上他。但,我便是百般看不上那姬华琬,至少姬华琬敢于大胆对着众人示爱,这点上的坦荡我倒是佩服的。你若当真喜欢他,便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如你这般的胆怯迟疑不敢上前,竟不像是我喜欢的阿顾了!”
  朱雀大街上灯光耀眼,一路铺过去,犹如一条金碧辉煌的走廊,阿顾遥遥的望过去,仿佛通往天水人间,看不见尽头。咬了咬水润的唇,“阿鹄,你不明白!”
  姬红萼睁大了眼睛,“你若觉得我不明白,就说给我明白啊!”
  “谢弼于我,是一轮温润的太阳,”阿顾道,“我一见着他,心里便欢喜。希望沐浴在明朗的阳光下,却并不想靠的太近,怕被阳光灼伤。所以我不想对他开口,要他回应我的感情。我心里总有一种这样的感觉,似乎一开口,这种温暖欢喜的感觉就会被打破了。”
  姬红萼眉目之中迷茫,她虽然聪慧,到底年纪还小,惯来认为喜欢了就应该切切实实的握在手中,对于阿顾这种迷离中带着美感的迷恋之感无法感同身受,索x_ing甩手道,“我不管你啦,只要你觉得自己好就好。”
  “阿鹄,”阿顾心中感激,握着姬红萼的手道,“你对我的好,我心里知道的!”
  姬红萼摆了摆手,无谓道,“这算什么!”转过头去,却不知怎么回事,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怅惘起来。
  “阿鹄,”阿顾露齿盈盈而笑,“我们……”目光投向姬红萼,掠过长街角落,见着一处灯铺前驻足停留的少女,不由一怔。
  姬红萼问道,“怎么了?”随着阿顾的目光向右前方望过去。
  见角落一处灯位上,硕大的牡丹灯明亮流转绽开盛放,一个鹅黄色绫袄的少女立在花灯灯瓣之下,身上披着一条艳黄色金绣大窠菊花斗篷,侧脸皎皎,微微颦着一双英气的剑眉,犹如一株凌霜秋菊,经霜犹灿!
  姬红萼眸中闪过惊喜之色,伸出手大声招呼道。“平乐姐姐!”
  姬景淳回过头来,见着阿顾和姬红萼,眸子中诧了一刹,笑着道,“十妹妹,顾妹妹!”
  二人前往对方面前。- she -月上前,福身道,“奴婢见过十公主,公主万福!见过顾娘子,顾娘子万福!”碧桐和缥骑也上前向姬景淳见了礼。姬红萼问道,“平乐姐姐也来大街上看花灯啊!”
  “是啊!”姬景淳点了点头,“今儿是上元节,我在家中觉得寂静,便自己出来看看。”
  “这就对了!”姬红萼热络笑道,她素x_ing豪阔,前些日子见了宫宴上姬景淳义愤辞位的举动,心中欣赏这位堂姐,和姬景淳赛过几次马,与姬景淳也算相熟了,笑着道,“我今儿也是陪着阿顾前来看花灯的呢。咱们各家姐妹彼此联络,一直热闹的紧。平乐堂姐从前不爱出来见人,实在是可惜了。不过从如今开始也不晚,待到上元灯节办完了,开春各家便会轮流办起春宴,一年到头有着数不尽的热闹,堂姐日后一起玩就知道了!”
  姬景淳感受到姬红萼的热情,一时间有些怔忡,过了片刻,方笑着点头道,“多谢。”
  “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姬红萼嘻嘻一笑,转头挽着阿顾道,“今儿阿顾第一次看上元朱雀大街的灯火,是我领着她一道逛过来呢!”
  “就你显摆吧!”阿顾瞟了姬红萼一眼,转向姬景淳道,“平乐姐姐,阿鹄今个儿可得意了。一会儿我们一块儿走,好好压压她的威风去!”
  姬景淳怔了片刻,道,“不客气!”悠悠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朱雀大街的宫灯呢!”
  她的声音悠悠的,阿顾和姬红萼闻言,俱都怔了一怔。
  说起来,阿顾幼年受磨难,流落在湖州多年,如今刚刚归来不久,从未看过长安上元的宫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姬景淳却是正经的宗室贵女,从小在长安长大,一度曾贵为郡主,便是如今罢黜了位份,也是大周实打实御封的县主。在长安待了十数年,竟是从未到过朱雀大街看过上元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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