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萼咬了咬牙,仿着男子行礼深深伏拜下去,毅然道,“臣妹愿意替皇兄分忧!”不知怎么的,心中想着姬洛温柔的眉眼,泪水却怔怔的流下来!
姬泽今日做了这番决断,虽然颇为大胆,也许会在日后收获一支奇兵,心中却并非觉得释然,反而更加沉重起来。
河北如今势强,以联姻之策与算是和缓,并非最好的方法,却是双方接受度都高的方法。孙炅并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这和亲的女子,首选为宗女,必得和自己这个皇帝有血缘关系,随便用大臣的女儿或宫女封策,孙炅是不可能买账的。他最开始心中属意的人选是自己的亲妹十公主姬红萼,零陵县主身份不适合,至于魏国县主姬弦歌,人蠢事多,姬泽也没有做过用她的打算。但如今情况有变,自己对姬红萼有了新的想法,这从前的念头就不得不重新作出改变。
大周宗室本枝繁叶茂,经过应天女帝一番杀戮,如今嫡系已经十分寥落,姬泽往常倒还对这种现状无所谓,如今却着实觉得宗室的人丁实在是太少了,若是宗室中再多几个适龄备选的宗女,自己就不必这么头疼了!
少女清秀雅致的脸蛋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姬泽痛苦的发现,莫非,自己竟只能选择她么?一时间,头脑中晕眩疼痛起来。
贞平二年夏五月,南风吹彻长安大地。桃花凋零,牡丹繁荣馥郁的开放起来,一夕之间,风姿倾倒整个长安。太极宫中姬泽下旨,改燕王姬洛封地为楚,册为楚王;册十公主姬红萼为长公主,封号长乐。“汉家旧制,诸女皆封,仪服比於藩王,膏腴封其井赋。咨尔先帝第十女,承徽自远,诞秀增华。仁孝才明,夙有天资之庆;言容法度,成於壶教之慈。敏达知微,周旋中节,肃雍是宪,婉静流芳。虽仅在龆年,礼未主於同姓;而载扬淑问,德已冠於成人。宜锡典章,用疏国邑,是用册曰长乐公主。钦承徽命,可不慎欤!”
皇后王合雍因此事遭了训斥,若非她允准姬红萼离宫前往白云观,宫中宫禁森严,如何容得姬洛与姬红萼做下这等事情?姬红萼心中对王皇后充满歉疚之意,“皇兄,此事并非皇后嫂子之过,是我与阿兄错了心志,方犯下如此大错。皇后嫂子如何知道此中内情,此事与皇后嫂子着实无干啦!”
“宫闱之中自有法度,”姬泽道,“皇后母仪天下,既承担了无上的尊荣,就该当担负责任。此事长乐皇妹就不必再说了!”
姬红萼闻言只得住了嘴。
姬泽一笑,“长乐,你是朕的亲妹,朕并非不疼你。你犯下这等大错,怕是日后不能留在京城了!这儿有几个名单,是朕帮你择的夫婿人选,你带回去考虑几日,从中择一个,将结果禀报上来,朕来日会下诏为你赐婚!”
姬红萼随便瞧了一眼,见名单上的青年男子皆是北方人氏,长安之中从未听闻著名,显见得人才无甚称道之处。她如今既伤心于即将于姬洛的情人永别,又在内心深处对姬泽许给自己的信任前景踌躇跃跃欲试,占据了自己的全部心力,着实分不出多少杂余的来关注自己未来的婚姻大事,便随手从名单中抽了一份出来,道,“不必回去考虑几天那么麻烦,就是这人了!”
姬泽定睛去看,见名单上写着:太原薛氏,薛斛。竟是修容薛采娘家一名族弟,世居晋北,今年年方十八岁,容貌生的颇为俊秀,不由哑然失笑,凝目问道,“决定好了,再不反悔了?”
姬红萼沉声应道,“再不反悔!”
“如此,”姬泽道,“朕会应你所愿。”声音淡淡,“下去吧!”
姬红萼起身退出了两仪殿。薛斛虽然并不是自己心中深爱的那个男人,但是与他的婚姻可以将自己带离长安这座繁华的都城,前往晋北。晋北原野千里,乃姬氏从前发祥之地。坐镇雄关,进可半日内叩袭河北之地;退可退入太原雄城,自己可以在那片土地上奔驰,一展胸中抱负,想来也是……足矣,令人开怀的吧!
数日之后,天子下旨,加封先帝才人谢氏为太婕妤,品秩从正五品升为正三品;择长乐长公主驸马为薛斛。为抚慰太原薛氏,长乐长公主公主府立于晋北之地,待今年九月公主与薛斛在长安成亲之后,可相偕归于晋北。
新封楚王的姬洛困守在十王府中,听闻长乐长公主赐婚的消息,呆了片刻,奔入宫中求见姬红萼。临波阁前侍卫守卫森严,持着刀戟拦截姬洛的去路,朗声道,“楚王殿下,圣人有旨,长乐公主已成年,纵是血亲兄弟,也应当谨守男女有别的道理,不可随意相见。您请回吧!”
姬洛持桓良久,见没法子见到姬红萼亲面,只得跺了跺脚,转身奔往姬泽的两仪殿。
“放肆,”姬泽瞧着直直闯入两仪殿的姬洛,寒声斥道,“你以为两仪殿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么胡乱闯入?”
“皇兄,”姬洛跪在地上,急急斥责,“薛斛是个什么疙瘩子里头的人物,人品如何?您怎么可以将阿鹄许给他?更不要说,晋北其地苦寒,阿鹄是娇娇女,自幼过惯了荣宠日子,哪里受的了这般日子?”
娇娇女?姬泽瞧了一眼姬洛,姬洛虽然时时将姬红萼放在心上,却确实不懂姬红萼的志向。悠悠道,“雀奴,你难道以为当*你们犯下的错处,朕当真一点不罚,就这么过了?”
姬洛闻言登时面色惨然。
“不过,”姬泽握着手中御笔,一转道,“十皇妹到底也是朕的妹妹,朕也并非半点不为她考虑。朕为她挑择了一份驸马人选名单,她从中挑择了薛斛。十皇妹是个有心x_ing的,对自己日后的生活心中有成算,你就不必为她担心了。”
目视姬洛,“十二弟,你如今也算是半成丁的男儿了,既已封王,下个月就出京之国吧!”
第197章 二七:窈窕瑶台女(之盛事)
白云观中发生的事体被紧紧封锁在观门内,天光下的一切皆光鲜亮丽,人们不知道内情,见了天子下发的一系列的旨意,不由得耳目缭乱,“好端端的,不知为什么要将燕王的封号改为楚王?”
“许是幽州古属燕赵之地,圣人觉得这个封号不吉利,所以将楚王的封号给改了吧。”百岁春雅室阳光温煦,凤仙源倚靠窗的榻上而坐,自出嫁之后,便改挽了少妇发髻,如今瞧着愈发显得风流成熟,取了一件绯红色的春裳给阿顾比试一下,“这件春裳阿顾你穿着一定非常出色。”
阿顾吃吃一笑,“师姐如今已经成了家,百岁春生意也颇为稳定,大可将生意先行放下,什么时候先给我生个小师侄,师侄女也好呀!”
凤仙源闻言面色飞红,嗔道,“好啊,阿顾你笑话我。”放下手中衣裳,瞧了阿顾一眼,“说的你好像日后没有这么一天似的,你等着,到时候瞧我怎么报复回来。”
阿顾吃吃而笑,笑容明媚异常。
凤仙源将手中衣裳放在一旁,叹了口气,“如今百岁春生意虽然依旧十分火爆,新品也一直在推出。但是已经很久没有什么突破x_ing的新意了。仔细算算净利润已经到达顶峰有所下降。我近来一直想着,如何能做一次大的创新,方能重振百岁春。”
这等事情阿顾爱莫能助,百无聊赖瞧着肆中挂着的衣裳,她雅擅丹青,闲来也曾亲自制过一些画衣画裙,在其上倒有一些心得,用颜料在衣料上作画,只能略在小幅之中做文章。若是幅块大了,书画效果总是不甚理想,忽发一丝奇想,“师姐,你说,咱们若是省去笔墨作画的工序,直接将画作渗入到最初的布匹纺织之中,以丝线为经纬画笔,做出一幅画布,效果如何?”
凤仙源闻言眸子微微闪动,“阿顾这思谋倒是十分巧妙,在织布之中,便以丝线为地经,以丝线为纬线画笔,在经线上作画,可称断纬缂丝,这一门技艺,便可以称之为缂丝了。若咱们倾力做一件缂丝衣裳,定是华美异常!”
这等创意十分新奇,如果能够付诸实现,相当于在通行的“通经通纬”织锦法外,新创了一种新织法,必能改革长安上流社会中的织品结构。凤仙源兴奋异常,拍案站起来道,“这缂丝之法如能制成,定能再度振兴咱们百岁春的名头,我这就去寻丽娘姐姐来商量。”
韩丽娘听闻了阿顾的念头,眸中异彩连连,颔首道,“我可以试试!”
“丽娘姐姐,”凤仙源饮了一口茶,笑道,“如今大周织绣行业中以四大绣娘著称,其中曹云娘及春十三娘供职宫中针织局,叶五娘与董梅娘则在民间,四人并称可谓执织绣之业牛耳也!丽娘姐姐您论技艺与之相比并不差什么,欠缺的只是一点声名。咱们如今得了缂丝这个点子,好生运作,可将您推上去成为天下第五绣娘,这般于咱们百岁春的生意也有益处!你可愿意?”
韩丽娘闻言砰然心动,于绣娘而言如何不盼望扬名立万?她年岁的晚,技艺精习的时候四大绣娘已经成名。这些年虽然供职百岁春闯出了一些小名头,却无法与顶尖的四大绣娘相比。“自是百般愿意的。”道,“不知凤娘子有何高招?”
凤仙源微微一笑,颔了颔锥子脸,“咱们如今握着这缂丝点子,与其闭门造车敝帚自珍,倒不如将之让出来,请其他几位成名绣娘共同创研此技艺,将这缂丝打造成织绣界的一件盛事。这缂丝创意乃是由宜春县主所想,有百岁春和县主在你后头撑腰,论是谁也抢不掉你的头功。待到这场盛事风靡长安,缂丝技艺之名盛传天下,丽娘姐姐您的声名也就自然有了!”
韩丽娘闻言眸中闪过叹服之色,视向阿顾。阿顾笑着道,“我不过是提个点子。若能够让百岁春发扬光大,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如是这般便定下计来,四大绣娘中春十三娘与曹云娘属内针织坊,不好请动。叶五娘与董梅娘两个却是在宫外的,叶五娘供职翠云织坊,一件绣品可卖千金;董梅娘却是自行做活,专接权贵人家女眷的私活儿。韩丽娘登门拜访叶五娘与董梅娘,邀请其一起参加创研缂丝之事,最终说动二人与叶五娘背后的翠云织坊,三人共聚于百岁春之中,创造精研缂丝技艺。
因着凤仙源本就是要借着此事推上韩丽娘的名声,便着意宣传此事。一时间,长安大街小巷都听闻了百岁春邀请三大绣娘开创一种全新织绣手法的新闻。一来二去,这等新闻便传入了太极宫中。延嘉殿中鹅黄色的帐幔曼垂,王合雍听闻摇了摇手中的红宝牡丹扇,含笑道,“这些小娘子们心思明慧,随便折腾就起了这么大的风头,似我当初在闺中之时,却是没有她们那么活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