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前两天全国卫生检查团检查了兰京大酒店,结果全面达标,怀亮挺高兴,让你和达仁过去庆贺一下,一会儿,我去接你。”
很长时间没跟朱达仁、陈东海、张怀亮相聚了,心里还真巴不得聚一聚,因为只有去兰京大酒店才有由头见到花落落,花落落已经成为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温柔。
到了兰京大酒店,张怀亮、朱达仁早已等候,大家有些日子没见了,一见面格外亲热。一进大堂,我就发现花落落坐在大堂副理的位子上正在接电话,花落落一见我们进了大堂,连忙放下电话,过来打招呼。但是她对我只是笑了笑,倒是对朱达仁、陈东海格外热情。张怀亮示意花落落处理一下手头的工作随后过来,然后领着我们去了他那间只用来会友的包房。
包房内,饭菜已经摆好,我们各自找位子坐下。我对这间包房颇有好感,特别是看到书架上那些思想大师的结晶,有一种被洗礼的感觉;仰头看一眼天花板上的世界名画,仿佛徜徉在艺术的星空。张怀亮太会享受了,与张怀亮的儒商生活比起来,我不知道我的小官僚生涯还有什么意义?
“雷默,这段累坏了吧?”酒过一巡后,张怀亮关切地问。
“十几天没回家,没白没黑地gān,真是累坏了。”我苦笑了笑说。
“雷默,听说创卫表彰大会上,你还弄了个先进?”朱达仁带着几分妒意问。
“弄了个创建卫生城先进工作者。”我无所谓地回答。
“行啊,这可是市一级的荣誉啊。”陈东海羡慕地说。
“其实这次创卫最辛苦的就是警察。”我用同情的口气说。
“可不是嘛,”陈东海继续说。
张怀亮给每人发了一支中华烟,然后接过话茬儿说:“检查团在东州检查了半个月,东州的确是打扫了个底儿朝上,老百姓说,东州要是天天这么gān净漂亮该多好!”
我们正在高谈阔论,花落落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我的心里一阵躁动,但并未露出声色,花落落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我身边。
“我们更应该在jīng神世界里创建卫生城,并且需要死看死守。”陈东海接着地说。
“在jīng神世界里创建卫生城谈何容易,”我惆怅地说,“偌大个北京城只有为数不多的文化名人故居,中国文人讲究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一个‘隐’字道出多少无奈啊!在这里‘隐’不过是谋取功名的手段。正所谓‘虚隐终南山,心系紫禁城。烹茶煮酒皆寂寞,寒窗天下情’。到头来还是‘坐井怀鸿志,天阔论功名。高山流水无知音,琴弦若井绳’啊!”
“好,好一个‘琴弦若井绳’啊,”朱达仁一拍桌子说,“这井绳就是困住人们的官本位思想,深刻,深刻!”
“所以说,中国从来都不缺心系功名的文人,缺的是重塑民族魂魄的文化大师。”我qiáng调道。
“默哥,”花落落脉脉含情地说,“我倒觉得你不适合在官场上混,你是个有jīng神追求的人,天天用笔写八股文四六句,你不痛苦吗?”
陈东海连忙挑起理来,“落落,这么说我们都是些没有jīng神追求的人啦?”
“东海哥,那么你也当场吟几句《卜算子》让我们听听?”花落落噘着小嘴挑衅道。
“行了,小姑奶奶,饶了我吧。”陈东海做了个告饶的手势说。
张怀亮和朱达仁哈哈大笑。
我也淡淡地一笑,“落落,你高看我了,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在中国无论做什么都得懂政治,政治是统帅,是灵魂啊!”
“默哥,无用之用胜于有用之用,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呢?”花落落用蛊惑的眼神凝视着我说。
我知道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里蕴藏的深意,这双眼睛似乎有一种天然的魔力,我每次看到,心里都有一种想跳进去的冲动,花落落的话表面上是探讨我的jīng神追求,实际上是在试探我的胆量。
“落落,”我平静地说,“我上有老下有小,哪敢试?试一试的成本太高了,正所谓‘诗外尚有事在’,只能大志戏功名了。”
“好一个大志戏功名,”张怀亮举起酒杯说,“功名利禄全当游戏,这个志向够大!来,咱们就为雷默的这份境界gān一杯!”
大家全都起身端起酒杯碰在一起。
酒喝到十点多,大家又唱了一阵卡拉ok,便互相道别,陈东海和朱达仁分别开车来的,两个人都要送我,张怀亮笑着说:“就不劳二位送雷默了,落落正好下班,雷老弟就jiāo给落落吧。”朱达仁、陈东海好像心领神会,开了几句玩笑便走了。
15.红颜
花落落把车开过来,我上了车。从车窗伸出手向张怀亮挥了挥,车缓缓启动,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灯火辉煌的兰京大酒店,猛然觉得朦胧的霓虹灯光仿佛蕴涵着驱不散的忧愁,在夜幕笼罩下,就像无家可归者的灵魂。
“默哥,”花落落一边开车一边说,“其实现在还早,才十点多,如果嫂子管得不严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再坐坐?”
我看看表,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一种特别想多了解了解花落落的冲动,便开玩笑地说:“只要不是私奔,去哪儿都行!”
花落落对“私奔”两个字似乎很敏感,她沉默片刻,猛然用挑衅似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默哥,你知道什么叫‘私奔’吗?”
我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落落会用思辨似的口吻问我,我不想让这丫头小看了,便故弄玄虚地说:“‘私奔’就是维纳斯丢掉的断臂。”
花落落对我的回答似乎满意,“默哥,为什么没有人寻找维纳斯的断臂呢?”
我淡然一笑,把车窗摇开一道缝,想点一支烟,但是一阵馨香掠过,是落落身上特有的香味,我不忍破坏这沁人心脾的味道,打消了吸烟的念头,随口说:“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chūn风啊。”
“因此我不喜欢‘私奔’,我宁愿像断臂维纳斯一样伫立在那里,成为凄美的象征。”花落落动情地说,仿佛我就是欣赏雕像的人。
“落落,你的观点让我想起了杂志上的一个小故事,”我像吸烟一样深吸一口气,“一个圆掉了一块楔形,从此踏上寻找之路,一路上看了风景,jiāo了朋友,游山玩水……最后找到了,安回去,发现自己跑快了,完美了,却也无暇漫步看路边的野花……所以圆开始怀念残缺了。尼采的恋人莎乐美认为尼采的全部经历都是深刻的内在经历,虽然他们之间的热恋持续不到半年就分手了,但是尼采的jīng神却因此受孕了,真正的爱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灵魂体验。”
花落落对我的回答露出惊异的目光,她直言不讳地问:“默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落落,”我心情复杂地自嘲道,“红颜知己自古有之,不过都是才子佳人的美谈,我是个俗不可耐的人,酿不成一杯美酒,顶多能凑合成一碗冷面店里的大酱汤。妹妹,你把哥哥看高了!”
“默哥,”花落落深情地说,“不是我把你看高了,而是你把自己看低了,在人生的雕石上,你不是匠人,而是雕塑家,不信咱们走着瞧!”
我哈哈大笑,心里美滋滋地说:“落落,尽管我没有你说的高度,但我谢谢你对我的评价。”
“默哥,一会儿我请你喝比大酱汤好喝百倍的汤,我希望你即使熬成汤,也别凑合成大酱汤,要熬成汤中jīng品。”花落落一语双关地说。
“那是什么汤?我都快馋出口水了。”我开玩笑地问。
此时,花落落把车开到一个叫“小观园”的酒店门前停下了,酒店外表装饰得古香古色,很jīng致,霓虹灯闪烁着“小观园酒店”字样。
我俩下了车,礼仪小姐迎上来一脸恭敬地说:“老板,您回来了。”
花落落点了点头,“嗯,给我安排个包房,我有客人。”
我惊讶地问:“落落,酒店是你开的吗?”
花落落得意地说:“默哥,请多指教。”然后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佩服地说:“丫头,你行啊!”
我俩进入酒店,上了二楼,我一看,包房的名字全是用《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命名的,有黛玉、宝钗、湘云……来到一间叫“妙玉”的包房,包房内的文化味道很浓,墙上挂着“贾宝玉品茶栊翠庵”的画像,室内飘着淡淡的音乐。
我俩坐下来,服务员上了茶水和手巾把。
“落落,”我逗趣地问,“你的汤该不会像妙玉一样也是收的梅花上的雪熬成的吧?”
“喝了你就知道了,反正不是旧年的雨水。”落落的回答很巧妙,显然《红楼梦》早就烂熟于心。
“落落,设计酒店的人很有品位,简直就是小观园。”我赞叹道。
“都是我设计的,我喜欢《红楼梦》,服务员,赶紧上火腿鲜笋汤。”落落洋洋自得地说。
服务员答应着下去了。
“可是晴雯端给宝玉喝的火腿鲜笋汤?”我打趣地问。
“正是,”落落得意地说,“我这小观园擅长做红楼宴,《红楼梦》中的汤,我这儿全能做。不过我的火腿鲜笋汤,是用十多种菌类和冬虫夏草熬制而成,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保证你说好。”
“落落,酒店开了多长时间了?”我试探地问,想弄清楚为什么落落自己开着酒店,怎么还去兰京大酒店打工。
“不到两年。”花落落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
“落落,你父母为什么给你起名字叫落落,是不是落落大方的意思?”我呷了一口茶,好奇地问。
“我大方吗?”落落俏皮地问。
“你当然是落落大方了,你知道我是什么大方吗?”我逗趣地问。
落落摇了摇头。
“我是贻笑大方。”我扑哧一笑说。
“贫嘴!”落落娇甜地说。
这时,服务员端上汤,花落落亲自为我盛了一小碗。我细细品尝,果然是满口溢香,我连声称好。花落落满足地看着我喝汤。
“gān吗这么看我?是不是我的吃相很难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以为脸上溅了汤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