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将军,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可以告诉我吗?”
以下对上,问得几乎是无礼的。施晋桢深呼吸,忍着手臂阵阵剧痛回答:“施某并非贪生怕死之人,王爷总该容在下写封遗书吧。”
“为什么写遗书?你刚才不是给阿根分析过王爷不会要你命了吗?”
施晋桢惨然一笑:“我哄他的。我自己挑的对手,比武输了,就得接受规则。你若没有其他事的话,恕不奉陪。”
“等等,王爷看比武看到一半就离开了,他不知道你输了,也没说要你死。”
“施某宁愿做个言而有信的死人,也不愿成为贪生怕死的小人!”
“好!好一个视死如归的忠信将军!名不虚传。七哥的爱将果然令人钦佩!”小校尉笑容满面地鼓掌,“王爷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今天不曾有过任何比武之事,你们师兄弟切磋武艺,他没兴趣知道结果。”
施晋桢还在震惊于那句“七哥的爱将”,听了这句话,嘴张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小校尉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我是高凌。”
十皇子阻止欲大礼参拜的总兵官:“施将军,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是,殿下请移步末将的居所,那里清静。”施晋桢看看闲杂人等渐渐多起来的场院,引着高凌向后院走去。
施晋桢的寝居处甚是清幽,竹木错落而种,墙上还爬满了色泽青翠的爬山虎,和前院庄肃气氛大不相同。屋里也没有华丽的摆设,除了较为宽敞和一些必须的办公用具之外,二品大员的一切用度和一般战士也并无多大区别。高凌不由对面前清瘦有礼的年轻将军又添一层好感。
施晋桢有些歉意:“殿下,此处寒酸,委屈您了,请坐。”
高凌阻止他拖着伤臂想沏茶的行动,往椅子上一坐:“这里很舒服,我喜欢。噢,你也坐。”
施晋桢依言坐下。高凌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个是西疆军中最好的金创药,生肌止痛最有疗效,王爷特地让我给你送来。”
“多谢王爷和殿下,末将受之有愧。”
高凌笑了:“施将军的难处,王爷和我都知道,你也不必自责;王爷一向看重阿根,所以,你对他的爱护和教导,我们很感激。阿根在京城见到王爷后,第一件事就是替你说话来着,你们师兄弟感情之深令我羡慕。”
施晋桢面上神色不动,眸中却波涛汹涌,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殿下,末将只是遵照师父遗愿照顾小师弟罢了。阿根说过王爷是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他年纪小,心又善,吃亏上当也是难免,王爷宽宏不责怪他,末将……感激不尽。”
“周阿根的事,你尽可放心。”高凌换过话题,“只是这五万人,王爷是必定要带走的,不知施将军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谢殿下关心,末将……已厌倦官场倾轧,准备辞了这总兵之职回家乡过安稳日子。”
高凌想了想:“这样也好。如果过阵子施将军伤好了,还愿意继续报效朝廷的话,西疆随时欢迎你。”说完从袖袋中掏出一只绣着四爪飞龙的杏黄色锦囊来,“这是我的信物,凭它进安疆王府没有人会拦你,另外,王爷还要我转告你一件事,令师弟、七哥麾下的吴珂年将军因伤辞官而去,太子哥哥也没留住,听说他现在就住在你们学艺的山下,独自一人过日子,他虽落下腿脚不利索的旧伤,不能再上阵厮杀,但并不碍日常行动。”
施晋桢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亮色,喜悦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本不想接代表皇族身份的锦囊,但是看了高凌真诚清澈的眸子,又道了谢接过:“自从吴师弟离开太子爷后,末将多方打听也没有他的消息,今日方得知他无恙,真是太好了。”
“施将军不必客气,你们师兄弟都是值得尊敬的人。”高凌站起来告辞,“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养伤。”临出房门,又回头吩咐:“记着,在人前,我只是王爷身边的小校尉,名字叫萧白。”一笑而出。
施晋桢对着他修长清俊的背影一躬到地,久久不曾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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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晋桢为安疆王准备的落脚之处,比自己的寝居舒适得多。半个月没好好清洗收拾了,高凌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了件质地柔软的袍子,感受着四肢百骇涌上的慵倦走进卧室。袁峥刚刚商议完军务回来,战袍还没来得及脱,正捧着施晋桢上呈的文书细看。
下人送上热气腾腾的晚膳,不怎么丰富,六个菜,却清淡而爽口,很适合长途奔波后疲乏的身体。
高凌轻轻抽掉袁峥手中公文放在一边,又去解他战袍和铠甲绊绦:“等会再看,先陪我用膳,我饿坏了。”
袁峥笑笑,亲手替他乘汤布菜:“多吃点,然后早点睡,明天带你看士兵操练。”
高凌咽下满口饭菜:“明天不走吗?”
“明天要将施晋桢归还的五万人重新编整,还要看看皇上硬塞给我的人马到底能熊到什么样,反正到自己地盘了,不急在这一天,顺便也可以休整一下。算日子,岳崧派来接应的人也该到了,等汇合后再决定下一步。我已经派周阿根连夜出关接洽了。”一口咬下半个馒头,“你见过施晋桢了,谈得如何?”
高凌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谈得还算愉快,他识时务懂道理,不点也透,还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
“是可惜了。”袁峥用筷子点点一旁的公文,“施晋桢文武双全,能把我袁家军管理得服服帖帖,还总结了一系列带兵经验集结成册,的确是个人才。你有没有说让他来我帐下带兵?”
高凌白他一眼:“七哥看重的人,岂会这么容易收买?他能看在家国大义上,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把人马还你,便已仁至义尽,你也太过贪心了。”
袁峥叹气,高凌给他夹菜:“我把锦囊送他了,他大概会去找他师弟吴珂年,不会再出仕了。对了,你怎么知道他要找吴珂年的?”
袁峥苦笑:“自从周阿根来京城王府后,为了替施晋桢讲情,一有空就在我耳边唠叨师兄们从小怎么样怎么样,对他有多好,你去部里了倒还好,我在府里啊,烦得我好几次都想把他嘴封了!”
高凌想想周阿根翻着三白眼,支支吾吾却又不屈不挠的紧逼样儿和安疆王的无奈样,笑得全身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