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听出他语气里的讥诮,也不多语。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护士装的年轻女孩提着一个医药箱敲门进来,仔细为他检查一番后,先是喂了药,接着又嘱咐一大堆要好好修养和调理的场面话,就恭谨地退了出去。前前后后折腾了不过半小时,优寒还是觉得累得不行,被子一拉就想睡觉。
倪家别墅再怎么大再怎么华丽,他也不想把自己当成这里半个主人,无论别人表面上再怎么待他亲切,背地里也只会当他是个暂时得宠的陪床,不会瞧得起他,就像倪聿以前那些挥之则来呼之即去的女人一样。与其出去让人戳后背,不如乖乖窝在房间睡觉,混个心安理得。
展翔见他确实没有出去逛的兴致,也不便打扰,只说了句“有事请叫我”便准备出去。优寒一个翻身,忽然又叫住他,“等一下!”
“优寒少爷有什么吩咐?”
优寒坐起来,竖起枕头靠上床头,朝他促狭地笑,“不如你陪我聊会天,解解闷吧?”他知道展翔素来不爱说话,平时就跟个木头似的,要他陪聊,兴许会是件很好玩的事。
果然,展翔的眉头再次皱起,神色中有点无奈却又不得不从的样子。“想聊什么?”
“你先坐下来吧!”优寒指指桌前的椅子。
“不必了,我站着就好。”做了那么多年的保镖,站着说话已经是他的习惯,因为,他要随时随地处于备战状态。尽管他知道,在这里,倪家的别墅,是绝对不可能出什么意外状况的。
“随你吧。”优寒也不勉强,他知道展翔这人的性子,多说无益。“你其实很不想留在这里保护我吧?我太麻烦了是不是?”撑起下巴,半勾起唇,故意挑起眼角来看他,这是他的招牌之一,平时只要自己这样含笑斜眼,无论对方是谁,总会被他勾走半个魂,他想看看展翔这根木头的反应。
展翔不出意外地将头扭到一边,尽量不去看他。“不会,没有。”
还真是简炼迅速的回答!优寒忍不住吃吃笑起来。展翔躲避他眼神的样子,还真可爱。
清浅自然的笑声如指尖不经意地划过琴弦,那样和谐,那样动听,展翔不自觉地诧异回头。
苍白病态的脸上被染上一点淡淡的红晕,不带任何掩饰的真心笑容让那张本就清丽无比的容颜看上去更有一种惊心的美,泉水一样的眼眸波光粼粼,让人不自觉地想沉溺其中,整个人的周围都在绽放光彩,芳华无限……
那一瞬间,优寒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艳,欣赏、喜欢,却毫不猥琐。不由立刻收起笑容,沉下脸来,“你跟着倪聿有多久了?”这样正直的人,难怪倪聿会对他如此信任。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那么阳光灿烂,下一刻立马恢复成冰山,尽管不解,但展翔还是回答了他的话,“十一年。”
“时间真是不短啊,你是因为什么而跟着他的?”
展翔眉头一拧,眼睛迅速眯起来,双唇紧抿,下巴的线条也绷紧了,那是一种只有在面临危险和不利时才会出现的表情眼神,警惕,还有探询。
优寒了然地耸肩,“放心好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
展翔狐疑地看了一眼,却也真的没回答。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倪聿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话一出口,优寒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实在愚蠢的问题。
“优寒少爷想要的答案,应该由老板亲口告诉你。”答了跟没答一样。
“总之无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优寒少爷您,绝对是真心的,请不要再试探和折磨他了,老板最近很忙很累,公事私事都要亲自处理,如果优寒少爷能像刚才一样对他敞开一点心扉,老板会高兴,也会轻松很多。”忽然话多起来。
听到这番话,优寒有点恼羞成怒,像刚才一样对倪聿敞开心扉?这个展翔——
“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也让你很不高兴,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无论别人曾经怎样伤害过你,那都是别人的错,老板一直对你很好,而且自从遇上你,他变了很多,你应该——”
“够了!”优寒不悦地打断他,冷笑,“我应该怎样?应该对他感激涕零是吗?我现在已经把整个人整条命都拿来报答他了,你认为我做得还不够?”
“你明知老板要的不是这个。”
“那他想要什么?我的心?”优寒呵呵笑,“他想要的话,拿把刀来,剖开我的胸膛就可以拿走了,我一定毫无怨言!”
“你真刻薄!”展翔无奈的叹,却不生气。
优寒轻哼,“说起来,展翔,你平时是从不会随意跟人说这些话的吧?为了倪聿,你可真是什么都做足了!真是难得!”
“我做再多也比不上优寒少爷您对他做一件事。”
“好了!不要再说了!”优寒终于怒了,这个展翔,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人惹得七窍生烟他自己却仍旧可以面无表情若无其事。明明叫他陪自己聊天是为了逗他好玩,谁想结果却把自己给兜进去了?
“那我出去了,您好好休息,有事请立刻叫我。”依旧是不愠不火,不咸不淡,平平静静地抛下这么一句话,就点点头退了出去,态度恭敬完美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优寒一个下滑,缩进被子里用枕头捂住脑袋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笑话!要我对倪聿敞开心扉?还有这个必要吗?裴优寒现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大大小小,无论是身体还是生活,哪个地方不全部被他早已渗透?倒是倪聿,他对自己,又到底敞开了多少?成为别人的玩偶就已经够悲哀了,如果连自己最后这一点点小小的角落都要被掠走,那我还能留下什么?
闭上眼睛,优寒决定再次把自己埋藏进睡梦里。
展翔果然没再进来打扰他,让他睡到自然醒,然后才叫仆人弄吃的上来给他。意思性地吃两口,倒下去又继续睡。
晚上倪聿很晚才回来,进房的时候优寒醒了,但他没动,也没睁开眼睛,仍旧装作呼吸均匀的样子。倪聿走到床边,拨开他的头发,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微微叹了口气。想来,展翔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悉数报告给他了,本以为他回来之后又会像昨天那样惩罚似地要了自己,谁知他没有,进到浴室洗完澡,就直接上床,将自己搂进怀里,很快,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