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完全相信,冯春是故意的,甚至他的挑衅也是故意的。
他们之间是有过节的。
他在报复他的子女。
可赵州并没有查出诡异之处,他来,就是要问问,原因。
是什么样的仇恨,让冯春来害他的孩子。
冯春见到他进来后,并没有起身,而是随意的看了他一眼说,章先生终于来了,坐。他甚至摆弄起桌面的茶盘,喝什么茶呢?大红袍?普洱?这里好像就这两种。
章建国盯着他那张脸,慢慢的坐在了沙发的另一旁,他回答,随意。
冯春就哦了一声,直接烧了水,取了一罐红茶,泡了上。他动作慢条斯理,压根没因章建国的到来而有任何的慌张。这跟他第一次上章家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章建国越发肯定,他那是装的,是有所图谋的。
他并非坐以待毙的性子,只是这跟与杨东见面完全不同,他们那时候比的是气势,商人嘛,总讲个先声夺人。可这里不同,他要质问冯春,就不能太急躁了。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水开了,烫了杯子,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他面前。水汽袅袅升起,趁着冯春的面容模糊,章建国盯着他,就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出现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这种感觉来的突然,但因着怀疑冯春跟他有旧仇,他便又去仔细看了看冯春的脸,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任何熟悉的细节,但是,都没有。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一丝一毫让他熟悉的地方,眉眼,鼻梁,嘴唇,还有耳朵,完全都没有印象。
可就是觉得,熟悉,熟悉的那种感觉就卡在嗓子眼中,差一点就到舌根了,可偏偏想不起来,对不上号,找不到头绪。
章建国心中疑问越来越大,冯春却始终不开口说一句话,在这场沉默的较量中,章建国就先输了一局,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们有旧仇?
冯春的手就停了停,松开了推着茶杯的手,缩了回去,去拿自己那杯,章建国以为他不想答,却没想到,冯春在此时竟是说道,有仇,有大仇。
章建国心头一跳,他竟然承认了。事情揭开了一点点迷雾,可有更多的疑问随之而来,也有一件事情尘埃落定,你是故意的?他有点激动,那可是亲生女儿,养了22年,是他的血脉。他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放逐,因为他是章家的王,但别人不能触碰他的领土,你好大的胆子,你不怕章家的报复!
哈!冯春就笑起来了,你可真可笑。他说,人都死了,我胆子当然大,不过,更大的是你儿子吧,他找的人,他设的局,你不该去问他的感想吗?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冯春残忍的说,顺水推舟罢了。
章建国几乎勃然大怒,可冯春早已意料到了这点,他说,我的房间设了监视,你千万别冲动。章建国不屑,显然是不怕,可冯春紧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怕,可你若是动了手,我就可以告你恶意伤人,我知道你觉得我弄不了你,不过有杨东在,又有视频,我想判你几年应该没问题。
当然,冯春说着说着甚至快乐起来,他站了起来,绕到了沙发的一旁,跟章建国面对面,章氏如今已经风雨飘摇,你弄回来章晨似乎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靠着杨东罢了,章天幸就是个废物,周海娟上辈子是宫里的娘娘吧,正事一点不懂。你可以想想,你进去,章氏能存多久?
章建国青筋暴起的手就这样硬生生的压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件事。他原本是来探底,看看这人究竟有何仇恨。在他看来,这只是在冯春死之前,解决自己的一个疑问。
可如今,他却被冯春牵着鼻子走了。
而且,他却不得不就犯。
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可容忍。他有些坐不住了,倒非想要夺门而逃,而是有种暴躁感,他觉得冯春是个心头大患,他的如此不顾一切,显然并不仅仅想要杀死章天爱,他应该还有后手。
他觉得他应该更早的弄死他,就像这次事情所有涉事的罪人一样,无论知道不知道他们的旧仇是什么?
更何况,他可以在冯春奄奄一息的时候问,这样冯春就不能如今日这样,令人厌倦吧。
他向来是个有决断力的人。而对一个不久后的死人,他也没什么说话的想法了。想到此就站了起来,冷哼一声,甩手就向外走去。
冯春眯着眼看着他,叫了他一声,喂!
他对章建国甚至连章总这样的称号,都叫不出口。
他知道章建国不会停下,也不等他回答,直接说,你不就是来问我为什么的吗?怎么没问就走了?其实这个答案,我挺想告诉你的。
章建国已经到了客厅门口,原本是想直接迈出去,以他看人的经验,即便只有这不过十几分钟的对话,他也能看出冯春对他的态度,不屑和愤恨。
可偏偏,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更何况还有那股子猜都猜不透的似曾相识,这让他没转头,但脚步停了下来。
他透过玄关的玻璃,能看见背后的冯春的照影。
那小子对他说,不过,我觉得等你死的那一天,在你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床边,再告诉你,我会比较喜欢。
章建国大步离去,冯春还听到他呵斥刘北的声音,滚!开门!
第68章
北京。
章天幸眼睁睁的看着周瑜明的车子开走,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大门外。他的脸上如今神色复杂,夹杂着厌恶、害怕与了然,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慢慢的转回头,往屋子里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悄悄的四处探望,生怕有人看到了刚刚的景象,他的身体因此而变得佝偻起来,看着比平日里矮了不少。
等着进了屋碰上李姐的时候,她正拿着盆从主卧出来,就冲着他笑了笑,少爷起来了。
那笑容太刺眼,甚至让章天幸觉得,李姐肯定是在主卧的窗户旁,看到了门口的事儿他小的时候,经常从那里眺望等待爸妈回家,她那笑容就是嘲笑自己的。
他狠狠地瞪了李姐一眼,一阵风似得钻进了自己房间,碰得一声关上了门。
就跟烫到了一样。
李姐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头嘟囔,真是
后面的声音太小,就听不见了。
章天幸钻进房中,转身就反锁了大门,然后一个人靠在大门上,如失去了脊椎一般,慢慢地滑落在了地上。冷汗从他的额头凝聚成滴,最终大量地流下来,让他整个人都跟淋湿了一样,他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从内而发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五六年时间,他一直以为周瑜明是个忘年交。当然,作为自恃美貌的人,又知道周瑜明喜欢男色,他不是没感觉到,周瑜明对自己,有着怎样的倾慕。
可他却不是宁远征那样的小明星,为了一个主角,为了一套房子,一辆车就可以将自己卖了。
他不缺这个,甚至,他家跟周瑜明家相比,亦是不相上下。
这些东西打动不了他,周瑜明是个聪明人,他也不曾敢用这些东西来沾污他。
这些年,周瑜明对他越发殷勤,他却对周瑜明越发高高在上。
这是因为,他将自己的定位,定在了男神两个字上。
周瑜明一辈子神往却永远得不到的男神。
可他如今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厢情愿,周瑜明不是家犬,他是广袤大草原上生长的,可以跟狮子抢食吃的鬣狗,他对食物永远都不会放弃,他有的是耐心,等你失去了警惕,将你一网打尽。
而如今,他的网布置完毕,正敞着口,等着他自己走进来。
章天幸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有因为逃避而被狠狠咬破的地方,如今一碰触,就疼得他忍不住嘶嘶吸气。在他家的大门口,对着他这个章家大少爷,周瑜明显然已经毫不顾忌了。
章天幸不算精明,或者说是,他骤然从一个私生子变成了章家的大少爷,即便已经经过了十五年的熏陶,可有那九年打底,他的内心依旧是个暴发户。他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将自己那点精明迷失了大半。
所以,他对周瑜明的追捧沾沾自喜,毕竟周瑜明对他的同龄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而如今他才明白,章氏是他的护身符。
周瑜明的算计,却是连章氏都在内。在章氏危如累卵的时候,引诱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他就犯。
他打开手机,看着周瑜明发来的短信,只觉得内心一片绝望。
他能不去吗,他可以不去吗?
他妈妈如今已经被订上了出轨的帽子,这次出门不过是特许,回来还是要关着的。他妈妈曾经在他爸爸面前有多得脸,如今就有多失势。她妹妹已经死了,他则已经被放弃,就算他爸爸为了章家的名声,而压下了这事儿。
周瑜明说他不来就会告之四海,可其实他远不用这么做,只要告诉他爸爸,他爸爸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好周瑜明的势力不可小觑。有如此联姻,他爸爸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那时候,他想逃他爸都会阻挡他吧。
那样其实也是个拖的法子,当然只是拖着。可那样代表着章晨也会知道,这是章天幸不能接受的。
章天幸将前后左右想了想,最终,发现自己竟是别无选择。
当然,在这一刻,他不是不恨冯春的,可那都是太遥远的事情,他的时间,已经分不给冯春了。
到了下午五点,章天幸终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去洗了个澡,然后吹干摸净换了身出门的衣服,然后拿了手机钱包车钥匙往外走,可走到一半他想了想,又折回来,从柜子里扯出一瓶酒来,拎着下了楼。
他的腿其实还没大好,走起来并不顺畅,何况,家里的仆人如今注视的都是他一个主子,他刚到楼梯处,李姐就从楼梯旁的沙发上站了起来,笑着问他,少爷现在要出去啊。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李姐显然还想问他去哪儿的,章天幸如今觉得自己是去送死,怎么可能有好心情,直接狠狠瞪了她一眼,出了门。
他上了自己的车,很快发动起来,向着周瑜明的别墅开去。这段路他并不陌生,可此时正是最堵的时候,一路上停停走走,等到了那里,都已经快八点了,手机没再响起过,周瑜明竟是没催他,显然,对他的到来,他是十分有信心的。
等着到了门口的时候,章天幸身体里只剩下了一股子无助,他坐在车里看着大门,却迟迟不肯下车,不愿面对那一刻。可时间越拖越长,显然,这并不是个办法。章天幸只能开了那瓶酒,一口气的灌了下去。
楼上,周瑜明就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显示屏上显示的监控信息。
章天幸半个小时都没有上来,他显然也就看了半小时。
他看着章天幸坐在那里发愣,甚至试图开回去,最终拿起了酒瓶子,他才呵呵的低声笑了,然后拿起手机给人播了电话,他进来带他去浴室,把那套东西,让他用用。
章天幸喝完了一整瓶酒,苦艾酒的致幻作用让他对周边的感觉少了很多,有些飘飘忽忽的。这才晃晃荡荡的开门下车,去摁了别墅的门铃。
他显然已经不能开车了,是有人将他接进别墅的,章天幸一进来就冲着客厅喊,周瑜明,你在哪儿,你在哪儿,老子来了,你想上就上啊,来啊。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带他进来的那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有些不苟言笑,嘴两边的法令纹深的可以游泳,一瞧就是极为严肃的人。他冲着章天幸说,周总让你跟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