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一静静的等着,没过多久,探出一个拖着辫子的脑袋,“我爸呢?”是个成年人的嗓音,个头儿也不小。
“夜班儿,你知道的!”林十一站起来,轻轻的走到卧室门口,床上的孩子睡得死死的,手脚伸展着,像个大字。
“又怎么了,你别由着它胡闹!”林十一摸了摸孩子的眉心,这俩人都长着一样的印记,大概除了他,没人能区分了。
“不是他,是我!”冬子闷闷的说着,又抬头看了看爹,脖子上的红凛子,裤子上的鞋印子,都还在,“嗯……我爸他……吃饭了吗?”冬子吞吞吐吐的,关上卧室的门,拉着林十一进了厨房。刚刚小瑞炸馒头片儿的现场还没收拾,一锅馒头片儿都进了小瑞的肚子,冬子还饿着。
“吃了,没事儿,他挺担心你的,叫我来看看你吃没吃!”林十一靠在门上,看着一墙一地的油点子,“这……小瑞干的?”
“嗯!”冬子应了一声,手上快速麻利的收拾着。
林十一看着孩子收拾了一会儿,又拿出了一个平底锅,煎饺子?“冬子,你,没吃呢?”
林十一看孩子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塑料盒儿,打开……他伸脖子瞅,啊,豆包!
豆包是早上蒸的,已经不软了。冬子用手隔着保鲜膜用力把豆包按成饼儿,一共十几个,“我爸气坏了吧?他一定讨厌死我了!”冬子一边按豆包,一边嘟囔着。激烈的情绪过后,就越想越懊悔,“他打我的脸,他从不打我脸的!我的牙都出血了!他肯定难受死了!”
“冬子,你爸,他是接受不了这个,你也讲究点儿方式方法,干吗非顶着他呢?”林十一伸手撩了一下孩子滑落到颈侧的辫子,“为了个外人爷俩儿打成这样,不值得啊!”
“外人?”冬子抬头看了眼这个爹,这张脸好像窄了许多,下巴都尖了,“大鹏跟小伟从小一块长大,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啊,咋能算外人?”
“儿子,啥事儿都有个轻重主次,跟你爸比起来,大鹏算不算外?”
“嗯,”冬子点点头,手下的豆包都压成了小圆饼儿。他按开电磁炉,倒上油,把豆包饼儿一个一个摆到里面,“我明白,嗯,你说,五舅他会离婚吗?”
林十一盯着锅里的东西,慢慢的摇了摇头。
冬子把煎好的两个盛到盘子里,往林十一身边推了推,又踢了一脚旁边的小圆凳,“就这儿吃吧,这东西,守着锅边儿吃最好,一凉就硬了!”
“嘿!”林十一坐下来,拿了双筷子,儿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碟糖稀。他蘸着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甜香可口,他不知道豆包还有这个吃法儿,“嗯!好吃!”林十一本就饿坏了,边吃边抽着气,没办法,刚出锅的,好吃是好吃,就是烫嘴!
“慢点儿吃!我爸最喜欢吃豆包了,可却不喜欢蒸着吃,粘牙!”冬子一边煎,也一边往自己嘴里送着,“从小,我大姑就跟他煎着吃,后来我妈也给他煎过。可我妈总是一边煎一边骂,说他难伺候,吃豆包还得先蒸后煎,矫情!”
“确实比蒸的好吃!”林十一点点头,冲孩子推了推盘子,孩子又给他盛了两个。
冬子煎完了所有的豆包饼,坐在林十一身边一起吃着,“嗯……我问你个事儿,你能说实话吗?”
林十一放下筷子,这孩子一种平辈儿的口气,让他不太自在,“问吧!”
“你说五舅不会离婚,是他的意愿,还是注定的命运?”冬子敲了敲盘子,一幅十足的成年人架式。
“嗯,我只能说,那是我的感觉,其他的,我不知道!”林十一夹了个饼儿,咬了一口,又放下,“老五的意愿?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吧!”
“那,当年你跟我妈说的话呢?”冬子吃完了两个饼,回身倒了杯水,“也是你的感觉吗?”
林十一点点头,慢慢的闭了下眼睛,“儿子,这个事儿怎么说呢?有时是我的感觉,有时是我的想法。”
“想法?”冬子愣了愣,这两种说法有区别吗?
“冬子,我只跟你说,你记着,”林十一摘下眼镜,透过小瑞的身体,看着孩子的灵魂,“预感是一种对事物发展的客观认识;预言则是主观推断,它带有强烈的个人意愿。而对你来说,你的主观意愿会暗示给那些听话的人。”
“个人意愿?”冬子嘀咕了一句,还是没懂,“我就是想让他离婚!”
“我明白!”林十一点头笑了笑,孩子就是孩子,啥心思也藏不住,“你爸妈的婚,一开始就没人看好,你姥爷活着的时候就说,老丫头忒胡闹了,迟早有她后悔的日子!凤仙又是个倔脾气,是个越劝越硬的主儿。你也明白吧,他俩的家世,性格,学识……无论从哪方面都不和谐,可是当初那新鲜的感情蒙住了人的眼睛。”
冬子慢慢点点头,“那你的话是预感还是预言呢?”
“一半儿一半儿吧!”林十一抬起头,声音不大,带着长长的叹息,“儿子,你恨什么呢?你是恨他们离婚?还是恨我促成了他们离婚?或是你觉得,如果没有我,他们今天依然会生活在一起?”
“我……”冬子也迷惑了,抠着桌面想了一会儿,“我不觉得我爸离婚是是错的,只是不明白,爱或不爱干吗不明说,为啥离个婚要受那么多伤害呢?”冬子慢慢的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声音一点点平缓了,“就说五舅吧,他早就不爱五舅妈了,为啥不能干脆分开呢?你说,婚姻是啥?离婚就是不负责任?是儿戏?我觉得,相爱的人才能结婚,不爱了就一定要分开,这才是尊重婚姻,尊重他人的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