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们俩说得都有道理,洪书记想把解放大街建成‘金街银带’、中央都市走廊,这个富有建设性的创意,很大胆,应该让市委政策研究室从理论上升华一下。永年同志的提醒也很中肯,因为城市建设不能光看硬件,不能把摩天大楼等同于cbd,现在有很多城市的领导已经把cbd异化为简单的房地产开发,变成单纯的建造高楼大厦。因此,把你们俩的观点综合一下,会更合理,更符合东州的实际。”
朱文锦的话虽然两头堵,但是还是亮出了自己的观点。洪文山感觉到周永年是有备而来的,他早就意识到应该和周永年好好谈谈了,但是怎么谈,洪文山一直在考虑,他觉得周永年不仅有政治头脑,而且有经济头脑,最合洪文山心意的是,周永年不是个蝇营狗苟的人,不搞小动作,有话说到桌面上来,还是个真抓实gān的人,只是与自己政见一直不合,如果能说服周永年同意自己在“房地产业立市”方面一系列的重大举措,那么“金街银带”的宏大蓝图指日可待!
洪文山思虑再三,觉得有信心说服周永年了,应该好好jiāojiāo心了,就好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还没等自己找,周永年却等不及找上门来。最让洪文山满意的是周永年没一个人来,他是拽着朱文锦来的,说明周永年很怕与自己的谈话陷入僵局,朱文锦打圆场是最好不过的了。
“永年、文锦,你们的担心我不是没想过,而且想了很久,想了很多,闻天在常委会上也不止一次地阐述过和你们类似的观点,但是东州既不是海南,也不是香港,东州有东州的实际情况,我们喊振兴老工业基地喊了十来年了,为什么效果不大?原因很多,但归根结底到一点就是筹措改革成本的渠道狭窄,为什么?因为跳不出老工业基地的怪圈,‘房地产业立市’就是换一种思维振兴老工业基地,这就是‘活地兴企’,根据国有企业改革的不同类型,灵活采取‘腾龙换鸟’、搬迁改造;以地联姻、合资合作;抵押贷款、以地融资,作价出资(入股)、授权经营;地产变现、安置职工等多种方式,依法处置企业土地资产,通过盘活土地资源,夯实振兴老工业基地的基础。实践证明,金桥区与黑南新区之间的级差地租,使两百零六户老企业获得土地置换资金一百二十亿元,卸下包袱轻装上阵,何乐而不为呢,永年、文锦,‘金街银带’,活地兴企啊!”洪文山苦口婆心地说。
“老洪,‘输血’容易,‘造血’难啊!活地兴企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改制方式,并没有建立真正的现代企业制度,只是占用了大量的农田菜地,厂房是新的了,但是脑子还是旧的,体制是旧的,土地换安置,对企业来说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灵丹妙药。”周永年反驳道。
“永年,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什么灵丹妙药,有的病根本无药可医,振兴东州经济,‘房地产业立市’虽然不是灵丹妙药,但却是一剂良药。”洪文山大手一挥说。
“老洪,你别不爱听,我看是饮鸩止渴。”周永年从沙发上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解放大街是东州城的jiāo通轴,功能轴,景观轴,这条大街上的许多建筑在东州人的记忆中是不可磨灭的,远的不说,就说黑水河体育场吧,一座新建的万象城真的会比黑水河体育场的价值大吗?我看未必,万象城建在哪儿都可以,而黑水河体育场却是独一无二的,它立在解放大街代表了东州的记忆,东州的文脉,东州的历史,某种程度上讲,是黑水河体育场带动了解放大街的发展,东州人对黑水河体育场、对黑水河广场感情笃深。老洪,我劝你坐坐出租车或者公jiāo车,听听老百姓是怎么骂市委市政府的,老百姓骂我们是败家子哩!”
周永年的语气有些激动,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他是在为东州的前途而担忧,因为除了胭脂屯以外,东州再也没有危房,再也没有违建,再也不需要棚改,那么只能拆合理合法的房子,多少户人家要失去家园,多少户企业要关门倒闭,多少年积存下来的城市文脉要被无情地斩断了,这不是发展,这是在卖家底,搞破坏!
“永年,我就弄不明白了,把解放大街建得像香港的中环、纽约的曼哈顿一样漂亮,有什么不好?”洪文山质问道。
“不是不好,是不切合实际!东州是一个以装备制造业为主的老工业基地,正处在从制造业向服务业发展的阶段,现代高端服务业尚未发展起来,在这种基础上发展起来的cbd,功能必然失衡,超过自身的发展能力,不符合经济发展规律,其结果只能是留下一大堆烂尾楼!”
周永年的话过于尖锐,洪文山一拍桌子刚要反驳,秘书张小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洪书记,有一个重要电话请您接一下。”
“不接,没看见我和永年、文锦正在开会?”洪文山不耐烦地说。
“洪书记,是威廉?马修斯的电话。”洪文山一听是威廉?马修斯的电话,连忙说:“永年、文锦,你们等我一会儿,这个美国佬从来不给我打电话,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洪文山出去以后,朱文锦递给周永年一支烟笑着说:“永年,多亏这个美国佬来电话了,再争论下去,我怕这个场就不好圆了!”
“怕什么?老洪又不是小肚jī肠的人,吵起来也没什么,我真希望我说的话老洪能听进去。”周永年惆怅地说。
“永年,让我看,你也别劝了,老洪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劝也没用!”朱文锦终于吐出了一句实话。
“什么‘金街银带’、‘楼宇经济、深耕战略’,还有什么‘活地兴企’,说白了就是拆老百姓房子换地卖钱,搞形象工程,到头来苦的还是东州的老百姓啊!”周永年叹气道。
“永年,尽管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老洪的做法也不能全盘否定,现在全国各地都在这么做,东州又是这么个烂摊子,难啊!”朱文锦话音刚落,洪文山就yīn着脸走了进来。
“老洪,美国佬什么事啊?”周永年见洪文山耷拉着脸,心想,看来美国佬给出难题了,随口问道。
“胭脂屯有一户钉子户挺顽固的,这家伙打电话给我施压呢。”洪文山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说。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法不容情,不行就qiáng迁!”朱文锦满不在乎地说。
“文锦,这样做不妥吧?老洪,我觉得‘钉子户’这个词非常刺耳,一个公民依法维护自己的权益保护自己的私产,没得到公正的补偿就不搬迁,凭什么称人家‘钉子户’?公权不能再对敢于捍卫自身权利的公民进行污名化了,什么‘钉子户’、‘刁民’,这些对老百姓带着‘恨其不顺’厌恶感的侮rǔ性称呼,会进一步激化gān部和群众的冲突,应该从我们这些公仆的词典里删除了。要知道,公民在权力和官员面前唯唯诺诺的时代过去了,这是一个公众权利感和法治意识越来越觉醒的时代,理性的政府和理智的官员,应该学会以平等的姿态与公民在利益上进行沟通和博弈,应该习惯公民在法律框架中对自身权威的挑战,习惯于公民对自身利益的斤斤计较和对政府服务的苛求。”周永年慷慨激昂地说。
“永年,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们不能因一户居民拒不搬迁,就影响整个胭脂屯的改造。文锦,我看这么办吧,你和振东同志碰碰头,了解一下情况,必要时你亲自做做这户人家的工作,希望他们顾全大局,舍小家,顾大家,为‘金街银带’建设做出一个东州市民应有的贡献!”洪文山严肃地说。
“洪书记,我听说这户人家的房子是祖宅,刚翻修完就遇上了拆迁,怕不是给点拆迁补偿费这么简单,市拆迁办什么样的‘钉子户’没见过,偏偏在小青楼面前望而却步,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朱文锦眯缝着三角眼说。
“不管什么文章,不能影响胭脂屯的开发建设,要知道骑士大饭店是‘金街银带’的龙头工程,你跟振东同志说,不能让外商对东州的工作效率失望!”洪文山嘱咐道。
“知道了,洪书记,这件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朱文锦一脸谀笑地说。
“文锦,我提醒你一句,无论如何不能qiáng拆,民心向背啊,我们建设城市的目的是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绝不是流离失所,绝不能用公权压制私权,那会让老百姓很寒心的。”周永年提醒道。
“文锦,永年说得对,工作上要讲究方法,千万别搞出流血事件来,更不能让人家寻死觅活地找楼跳,要体现政策,真正做到亲情拆迁,依法拆迁,以德拆迁!”
洪文山嘱咐完,朱文锦和周永年起身告辞,洪文山送到门口回来后,疲惫地抻了个懒腰,拿起放大镜又站在东州地图前看了起来。
46、政策
上午夏闻天主持召开了市政府常务会议,专题研究招商引资工作。散会后,何振东说有要事和夏市长商量,便随着夏闻天去了办公室。
“振东,有什么重要事情不能会上说?”夏闻天一边给何振东沏茶一边说。
“闻天,早在肖鸿林时代市政府就制定了奖励对招商引资贡献大的外商的政策,这个政策是当时市委常委会同意的,而且市人大也审议过,但是这个政策制定后,成了一纸空文,从来没有对贡献大的外商实施过奖励,极大地影响了外商对东州投资的积极性,我以为,对做出贡献大的外商实施奖励,有利于外商对东州投资的积极性。”何振东有理有据地说。
“振东,你这个建议好啊,刚才在常务会上为什么不提出来?”夏闻天笑着问。
“我也是在会上才想起这个政策的,奖励外商的政策是肖鸿林时代制定的,我不知道你对这个政策是怎么想的,怎么敢贸然提出来。”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应该奖励的外商人选了,说说吧。”夏闻天呷了一口茶说。
“闻天,唐荣灿目前是招商引资贡献最大的港商,如果对他进行奖励,那么东州在香港的所有工作都好办了,包括东州建投在香港上市的问题都会得到顺利的解决,因为唐荣灿与港jiāo所的关系非常好,熟悉h股上市的所有变通办法,他肯帮忙我们会很省力气的。”何振东不紧不慢地说。
“振东,你说得有一定道理,明林同志向我汇报过东州建投在香港上市的问题,还向我汇报了将东州建投改为东州发展,我认为改得好,东州发展代表的是整个东州,这对东州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唐荣灿在香港huáng河集团投资东州的过程中的确贡献不小,振东你认为应该奖励多少?”夏闻天赞许地说。“根据投资额和提成比例,应该奖励人家一百万美金。”何振东一边说一边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