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来看房子的。”我单刀直入地说。
那个男人很热情地站起来说:“欢迎,欢迎!”并请我们坐在沙发上。他从饮水机上接了两杯水递给我们,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租这座楼想做什么?”
“这位是鹤鸣chūn大酒店的宋老板,华裔英国人,租这座楼是想开一家高档职业装公司。”我介绍说。
那男人一听是鹤鸣chūn大酒店的宋老板,露出很想认识的样子,递给我和宋老板每人一张名片说:“鹤鸣chūn大酒店在东州可是赫赫有名的酒店,我们公司应酬多,没少给宋老板扔钱哪!”
我瞟了一眼名片,上面写着:清江省能源集团公司业务部主任胡小志。
“胡主任,主要负责什么业务呀?”我没话找话地问。
“一进入市场经济,我们能源公司哪儿还有什么业务,我这个业务部实际上就是负责几栋楼的出租,别的什么事也没有了。”胡小志失落地说。
“胡主任,这座楼你准备一年多少租金出手?”我又问。
“一年三十五万,少一分钱也不租。”胡小志口气坚决地说。
“太高了吧?能不能再低点?”宋殿成摇摇头说。
“少一点也可以,只要省一级领导或秘书说一句话,二十万也能租。”胡小志诡谲地说。“这是为什么?”我诧异地问。
“我们老总想调到省经贸委当副主任,正愁接触不上省委一级的领导,你们要是能给搭个桥,二十万能租下来。”
宋老板听了这个消息有些兴奋,“那就请胡主任容我一些时间。”他面带商人式的微笑说。
“好在一时还没有合适的客户,你们就抓紧时间吧。不过,为了表达你们的诚意,请明天把你们鹤鸣chūn大酒店的营业执照复印件送来一份。”胡小志像是送了一份顺水人情。
我和宋老板从胡小志的办公室出来,宋老板便拨通了冯皓的手机。宋老板说明情况后,顺口说了与我合作的事,从宋老板接电话的表情看,就知道冯皓在我俩合作的事上没起什么好作用。
“宋哥,冯皓是不是不同意我与你合作?”我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没有,他说与薛市长出差去了广州,一个星期后回来,回来后就帮我们办这件事。”宋老板连忙解释。
“那我们就只好等冯皓回来了。”我妒意十足地说。
“对。雷默,你回去等我电话吧。”
“好吧。”
我与宋老板分手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我从宋老板秘书手中拿到了鹤鸣chūn大酒店的营业执照复印件,又去了胡小志的办公室。
“雷先生,鹤鸣chūn大酒店的法人代表为什么不是宋老板,照上这个人是谁?”胡小志狐疑地问。
开始我并未注意这个问题,胡小志的提示让我有了些警觉。
“照上的名字是宋老板的妻子。”我解释说。
胡小志一听是宋老板的妻子便不再多问。不过,我心里知道,准确地说,照上的名字是宋老板前妻的名字。宋老板的前妻五年前就去了英国,为了照顾她和宋老板的儿子,宋老板亲自给办的。我心想,宋老板是典型的商人,在谁是法人代表上都要玩心计,很显然他和前妻的关系一直没有断,公司经营得好则罢,经营得不好,抬腿走人,麻烦只能留给为他打工的人。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宋老板并没有消息。又过去了两天,我有些着急,便给宋老板打手机,手机关机。又往办公室打,办公室的电话无人接听。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好又等了两天。再次给宋老板打手机和办公室电话,还是杳无音信。我只好亲自去了鹤鸣chūn大酒店。
“雷先生,宋老板回英国了。”宋殿成的女秘书说。
“宋老板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满地问。
“不好说,少则十天八天,多则两个月三个月。”女秘书抱歉地说。
我一听就知道合作的事泡汤了。我心想肯定与冯皓有关系,如果宋老板想与我合作,即使英国有急事非回去不可,走之前也一定会告诉我。希望既已破灭,我也不再去想,好在也没损失什么。
“雷先生,房子还租不租?”没过几天,胡小志给我打来电话问。
“对不起,胡主任,情况有些变化,宋老板英国有急事回英国了,一切都得等他回来再定。”我解释说。
“那就对不起了,我不能再等了,已经有好几家客户找上门来,一年三十六万,钱明天就可以打进来一半。”胡小志惋惜地说。
“那我只能为宋老板表示遗憾了。”
26、五月花
离开官场,我更明白了许多男人不惜代价、韬光养晦、卧薪尝胆的原因,因为对权力的渴望是人的本能。
我开导和安慰着自己重新寻找出路。
有一天晚上,黑水河城建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沙威和夫人到我家来拜访,这两口子是特意来找杨娜的。东州航空公司正在招收空中乘务员,沙威的女儿也报了名。他们为了稳妥起见,想让杨娜找人帮帮忙。
我和沙威认识缘于黑水河区最大的一片棚户区改造。这片棚户区住着东州市最贫困、层次最低的一批居民,大约有三千多户,最高学历是初中,最大的官儿是副科长。
这一地区解放以前就是最穷的人的居住区,当时由于暗娼很多,所以东州人称这一地区为胭脂堡。这里的房屋破烂不堪,一到雨季家家进水,解放五十年了,老百姓还住这样的房子,令市委、市政府领导非常不安。
当时承揽胭脂堡地区改造工程的公司,就是沙威所在的黑水河城建房地产开发公司。沙威因跑批件、跑资金,与我打jiāo道很多,我每次陪张国昌视察胭脂堡工地,也是由沙威陪着,时间长了,我们就成了朋友。
“雷默,下一步工作怎么办?”沙威关心地问。
“想开一家职业装公司,但苦于无人投资。”我无奈地说。
“大约需要多少钱?”沙威用慷慨的口气问。
“少说也得五十万。”我蹙着眉头说。
“我知道职业装的市场很大,我们公司的物业分公司每年都要定做几百套职业装,雷默,你要瞧得起大哥,我们合作吧,我投资,你来经营。”
我听后异常兴奋,大有天上掉馅饼之感。
“公司的地址选到哪儿?”我迫切地问。
“我有一套三百平方米的小楼在黑水河区的闹市,地点不错,哪天你去看看,如果可以,你就跑执照吧。”
“跑执照要先选好公司的名字。”我兴奋地说。
“雷默,你是文化人,起名字的事,你就定吧。”
我对沙威的慷慨和信任非常感激。送走沙威两口子,我就沉浸在为公司起名字这件事上。我查遍了辞海、字典,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名字,我便在书房里胡乱地翻书,一整天我都闷在书房里。
我知道公司的名字是我新事业的第一步,一定要选好,我选了“三人行”、“二月鸟”、“风雅颂”、“缘”、“情”、“汉”等,杨娜都不喜欢,我知道选一个好名字还要保证到工商局核名时不重名。
我一连选了二十多个名字。都不十分满意,我姑且不再去选,随便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本书的名字起得好,叫《书斋里的革命》。
书中介绍英国移民是乘一艘名曰“五月花号”的大帆船登上普利茅斯口岸的,那天是一六二零年十一月十一日,是一个寒冷的日子,从船上走下一百零二个清教徒移民,衣衫褴褛,形销骨立。他们在海上颠簸了四个月,航行五千公里。这一百零二个人上岸不久,即逢严寒来临,陆续有人冻死。以后的几个冬天,也不断有人死去,就是这样一群奄奄一息的人签订了著名的《五月花号公约》,从此奠定了北美十三个殖民地的自治原则。据说其作用一点也不亚于后来的《独立宣言》。
我被“五月花”这三个字深深地吸引了,可以说,没有“五月花号”就没有美国后来的历史。据说他们的目的地是佛吉尼亚,风làng将他们chuī到了普利茅斯。我决定公司的名字就叫“五月花制服制衣有限公司”。
“五月花”有一种开疆破土的创业意味,而且很美,适合做服装的品牌。杨娜听了这个名字兴高采烈,并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把这个名字告诉了沙威,沙老板也非常满意。随后,我又看了沙威拥有的位于闹市的三百平方米的小楼。
说实在的,我对这座小楼并不太满意,地点虽然位于黑水河区的闹市区,但是黑水河区是东州市的重工业基地,这两年东州市的下岗职工接近百万,黑水河区就占了一半,市民们无奈地把黑水河区称为“度假区”。
但是我求胜心切,如果在市中心选这么个三百平米的小楼,年租金没有十五六万是租不下来的。
“既然是合作,租金也算是投入,这座小楼就不收租金了。不过,雷默,我毕竟吃的是皇粮,区工商、税务的人都认识我,能不能在市里注册?”沙威谨慎地说。
“‘李张大案’刚结束,市工商、税务过去都归张国昌管,工作人员都认识我,我刚出山,还是低调点好。我想想办法在省里注册吧。”我沉思一会儿说。
“那太好了,咱们这个小公司可以有一个大名头,能办到吗?”沙威眼睛一亮问。
“我大学同学有在省工商局当处长的,到时候我找找他们。”
我说是大学同学,其实也不是一个系的,也不是一届的,但彼此都知道。
“抓紧办吧。”
沙威说完,从皮包里拿出五千元钱递给我。
“雷默,办事需要花钱,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吧。”我心里好生感动。
晚上,我和杨娜在家吃晚饭,手机响了,我一听是宋殿成从香港打来的。
“雷默,很抱歉出国前没跟你打招呼,本来一星期就该回来的,可是一回家我老婆就把我手机给没收了,约了几个朋友进山打猎迷了路,历了不少险,在山里呆了一个多月。”理由冠冕堂皇,我也就一笑了之。他又问了状元路的租房进展情况。
“房屋已经租出去了。”我不以为然地说。
宋殿成大骂胡小志不讲信誉,“宋哥,对合作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我郑重其事地问。“回东州后咱们面谈。”宋殿成卖关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