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袁圆一定是那种性欲极qiáng的女人,在她的嘴里,从不谈爱情,只谈性或男人。她认为爱情的任何模式都来自于幻想,真正的爱情来临之时根本就没有模式。
袁圆见了杨娜很高兴,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袁圆一个人就是一台戏。其实,杨娜不愿意我接触袁圆,她怕袁圆那对勾魂儿的眼睛勾住我。我只好沉默不语。我知道性是上帝设下的最隐秘的一个陷阱,像裹着糖的药,让你享受一时半会儿的快乐,却要让你背负起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在走廊里,一个女医生匆匆而过,杨娜一眼认出了那是王医生。杨娜母亲是rǔ腺癌转肺癌死去的,一晃已经十年了。当时rǔ腺癌手术就是这位王医生做的。王医生听到杨娜喊她,便停住了。杨娜提起自己的母亲,王医生还是记忆犹新。
“王医生,最近我的双rǔ总是有些痛,会不会是和我妈一样的病?”杨娜不安地问。
“到我办公室我给你检查检查。”王医生认真地说。
杨娜和袁圆就去了王医生办公室。我在外面等着。大约十多分钟后,杨娜和袁圆出来了,杨娜脸色很不好看,我知道检查的结果一定不好。
“怎么样?”我焦急地问。
“里面有肿块儿。王医生说,还是做掉的好!”杨娜恐惧地说。
“先别急着下结论,还是多看几个医生再说。”我安慰说。
杨娜压力很大。我说了许多宽心的话。袁圆找了五个医生开处方才开了一百片安定。
告别袁圆,我把车径直开往省肿瘤医院,我知道这里是最权威的。这些年我和杨娜相濡以沫,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我不能看着她痛苦,我岳母的死在杨娜的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yīn影。杨娜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虽然这样开车不方便,但我也没有制止,我要用温暖消除杨娜的恐惧。人活一世,还有什么能比两个人相依为命更重要的。
在省肿瘤医院,我给杨娜挂了专家号。rǔ腺科检查的人很多。杨娜得排队。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得rǔ腺癌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夏天,我仿佛放逐了自己,有一种沉在水里呼吸的感觉,我被酷热的城市放逐在寂寞和友谊的边缘,只有我和杨娜的爱穿越心灵的庄园,抵达内心的荒凉。
杨娜进去检查,我一个人在走廊里等。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病人。我想,人病了,灵魂会不会病?如果这么说,或许人都病了,我羡慕信奉宗教的人,灵魂有了寄托,或许没有信仰的人都是病人,死后灵魂也只能在宇宙中游dàng。这说起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颗孤独的灵魂在漫漫宇宙中穿越,冰冷、黑暗。
前两天是鬼节,我和杨娜晚上一起散步,东州的大街小巷到处是烧纸的人。有的人为了抢地方还大打出手。一堆一堆的烧纸像鬼火一样,冥冥之中不知道是祭奠亡灵,还是安慰活着的人。
烧纸燃尽的残堆一个挨一个,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成千上万的鬼火伴着我和杨娜,仿佛我们俩就是冥冥之中的游魂。我们走在黑堆之间,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黑堆就是一个亡灵,亡灵在天有知,如果都来取钱,那么东州的这个夜晚连呼吸的空气中也充满了小鬼。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那么李国藩、张国昌的亡灵是不是也该在这些亡灵之中?李国藩还好,有陈梅为他烧纸。张国昌就惨了,因为孟丽华在狱中,不知有没有烧纸的自由。
杨娜从rǔ腺科出来,我从表情就能看出问题不大,“大夫说只是rǔ腺增生,不用动手术,吃药就行了,不过以后两三个月要来检查一次。”她高兴地说。
“开的什么药?”我关切地问。
“是rǔ安片。”
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罗文到深圳参赛去了。五月花公司的事弄得一团糟,念旧情的几个朋友给了几个小单子,却做不了,因为既无打板师,也无熟练工人,我急得团团转。就在这时,沙威派来了他的表姐做出纳,我明白沙威的意思,这是对我不放心,我虽然对沙威的做法不太满意,但并未表现出来,热情地收留了他表姐。表姐姓秦,一个五十多岁、脸色发黑,戴着高度近视镜的女人。
“雷总,以后请多关照!”秦姐客气地说。
“秦姐,不用客气,五月花的董事长是沙威,我不过是个打工的。”我苦笑了笑说。
我对沙威的行为不想露出不满,但她还是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谁都知道公司的出纳是总经理最信任的人,我本想选一个财会专业毕业的大学生,看来这公司还没等正常运转,沙威就要搞家族化管理。不过,我只想做事,并无私心,事儿便过去了。
正在我焦头烂额之时,英杰来了电话。我诉了苦。英杰说:“设计、打板我包了,熟练工人我帮你找。”英杰的一席话,让我的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42、天理昭昭
早晨,魏正隆的奥迪轿车刚刚驶到市委门前,忽然闪出两个人猛然跪到了车前,司机紧急刹车,气急败坏地摇下车窗骂道:“你们找死呀!”
两名站岗的武警战士连忙上前去拽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看年岁都过七十了,农民打扮,他们呼天抢地地喊道:“魏书记,给我们主持天理啊!我儿子和儿媳妇死得太惨了。”
坐在车上的魏正隆一听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不自禁地下了车,两名武警战士连忙行了军礼,魏正隆挥了挥手,和蔼地问道:“你们二老是找我吗?”
“俺们在电视上见过您,魏书记,请您为我们老两口主持公道啊,不然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啊!”老汉老泪纵横地说。
魏正隆亲手将老两口扶起来深情地说:“既然你们有莫大的冤屈,到我办公室慢慢地说,你们放心,有党有政府,天理还是天理,公道还是公道。”魏正隆说完一手牵着一位老人一边安慰一边走向市委办公大楼。
一进办公室,魏正隆就为老人沏了茶,“大爷、大娘,先喝点水。”
老汉还好点,老太太手捧水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魏书记,俺儿子和儿媳妇,死得不值呀!”之后便不醒人事了……
魏正隆大惊,连忙扶住老太太,老汉也慌张地上前去掐老太太的人中,好半天老太太才缓过这口气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魏正隆的手上……
魏正隆心想,是什么样的冤屈让这老两口这样痛不欲生啊?
“大爷,不急,你老慢慢说!”老汉抖动着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这老两口,丈夫叫郭文贵,妻子叫刘桂英,都是东州市历城县王舍人乡双庙村农民,老两口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叫郭志刚,儿媳妇叫丁秀芹。
郭志刚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这两年,国家为农民减负,对农民的政策越来越好了,郭志刚看着好多外出打工的人家地种不上,便承包了下来,前年开chūn倾尽所有积蓄,还借了债,准备种西瓜大gān一场,结果,西瓜种子播在地里,却没长出一棵苗。
郭志刚和丁秀芹两口子当时就傻了,感觉天都塌了,两口子买种子不仅花掉了自己的积蓄,还将父母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而且还向乡亲们借了钱,这可怎么活啊!
情急之下,郭志刚一时想不开,就喝了农药,丁秀芹见丈夫走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也一扬脖将农药灌了下去。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两个人只是昏迷了个把钟头并没有死,夫妻俩醒后百感jiāo集,郭志刚悲喜jiāo加地说:“秀芹,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去打点酒,咱庆贺庆贺,我相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妻子见丈夫想开了,自己心里也敞亮起来,便到村头的食杂店,买了两瓶乡里产的双庙大曲。回家后,妻子为丈夫炒了两个小菜,两口子便一边喝酒一边商量着怎么把眼下的难关渡过去。不知不觉,一瓶半白酒下了肚,两口子都醉了,这一醉,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对于郭文贵、刘桂英来说,儿子和儿媳妇的死,无异于晴天霹雳,老两口认准了一个死理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定要为儿子和儿媳妇的死讨个公道!
为了让屈死的儿子和儿媳妇在九泉之下合上眼,郭文贵和刘桂英一直拒绝为儿子和儿媳妇下葬,两口棺材放在家里,老两口便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上访。
其实案子很简单,假种子、假农药、假酒都是由乡长小舅子经销的,犯罪嫌疑人十分明确。但是,老两口告到了乡政府,乡长纵容包庇小舅子,当然无济于事了;老两口只好告到县政府,县政府也无人问津,又告到县委,县委的工作人员让老两口上县法院告,县法院的人说,没有证据能证明假种子、假农药、假酒是乡长小舅子经销的,无法受理;老两口便告到了东州市信访办,市信访办让老两口听信,然后就杳无音讯了;老两口又告到了省信访办,省信访办又转到了市信访办;没办法,老两口向乡亲们借了钱就去了北京,他们认为只要找到天安门就找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到时候儿子和儿媳妇的冤屈一定能够昭雪。
结果老两口在北京遇到最大的官是天安门派出所的民警,天安门派出所的民警通知东州市驻京办来领人,多亏了东州市驻京办主任是个有良知的人,他听了老两口的冤屈后,出了一个主意,让老两口回东州,到市委拦一号车,他告诉老两口,一号车是市委魏书记的车,魏书记是“百姓书记”,找到魏书记,一定能为你们的儿子和儿媳妇伸冤。就这样,郭文贵和刘桂英才冒死跪在了魏正隆的奥迪轿车前。
魏正隆听罢老两口一番难以置信的哭诉,他的心像刀绞一般,他心里很清楚,人死了不埋,尸体很快腐烂发臭,两口棺材放在屋里三年不下葬,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乡亲们怎么能受得了,难怪乡亲们都称郭家是“死人户”。
魏正隆望着老两口堆满皱纹几近gān枯的脸,喟然长叹,这是怎样的人间悲剧呀!这样的人间悲剧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呀!
魏正隆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束犀利的目光,他让秘书通知常秘室,由常秘室通知,立即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地点就是历城县王舍人乡双庙村郭文贵夫妇家。
下午两点,东州市的常委们及相关领导以及历城县王舍人乡的gān部群众,将双庙村三间用huáng土垒起的土泥房紧紧地围了起来,小轿车将双庙村堵得是水泄不通。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魏正隆万分痛楚地说:“同志们,面对这样的人间悲剧,我们这些人民公仆,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