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硕士毕业论文吗?”我问。
“是的,这个研究难度很大,因为在电视剧方面并没有现成的理论可资借鉴。”
“你的电视剧叙事研究想回答哪些问题?”
“这是一个颇有意义的理论切入口。电视剧是叙事艺术,讲什么故事,怎么讲故事,怎样把故事讲得动人,一个故事有几种叙述法儿,这应是电视剧创作的焦点所在,也是理论研究应该回答的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跟她聊这么多电视剧方面的问题,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受她感染,我几乎对写电视剧发生了兴趣。其实,所谓聊天就是沟通,而且是一种心灵的沟通,通过这种沟通很容易了解对方的内心世界。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有一天她在网上突然问我。
“爱就是一个人在心里总想着另一个人。”我不经意地回答。
“我现在就总想着一个人!你呢?”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是个有家室的人,又惹了一身麻烦。
“我要去东州见见你,行吗?”
我犹豫再三同意了。我想,见见面也好,或许可以留住一份友谊。她先从网上发来了她的照片。说实话,我看了照片就不想去机场了,照片上的“麦田守望你”实在太丑了。后来一想,人家只是个朋友,美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男人说话一言九鼎,答应去机场接人家就不能失言。
到机场见到她以后,我并没太失望,女孩儿的衣着修饰得无可挑剔,言谈举止流露着北京女孩儿天生的底蕴和上海女孩儿特有的优雅。这是一个长相并不出众,但皮肤白皙、气质高雅、有品位的女孩儿。肩上挂着个时髦的包,手里拿着一本夏洛特?勃朗特的《简爱》,似乎在告诉我简爱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姑娘,但是,她通过爱情完满地走进了生活。
我拎起她脚下的行李,倒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很显然,我的形象与她想象的完全吻合,她很高兴,仿佛认识我很久了。
我开着车。她望着窗外的田野不停地感慨。她有点像个女诗人,说话也文绉绉的。一路上,她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就像一个爱了很久的情人。
我在酒店给她开了一个房间。她暂作休息后,我请她吃了晚饭。我还是觉得她有点丑,丑得那么可爱,那么优雅。
“你的真名叫什么?”我打趣地问。
“我叫苏丑儿。”
“苏丑儿!?”这名字让我大笑起来。
“我生出来就长得丑,妈妈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儿。”
我听后觉得丑儿可怜,丑儿一出生,上帝就开始剥夺她爱美的权利,这对于一个有教养的女人太不公平。我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她很动情。
“雷哥,从来没有男人拍过我的肩。”
我不予理睬。望着优雅可爱的丑儿,我想起了一句话:“丑到了极点就美到了极点。”我观察丑儿远没到极点,但是我似乎感到丑儿已经爱我很久了。
半夜我送她回房间休息。她有意留我。我装不懂,道了声晚安,便匆匆离开了。
夜晚的路灯像颗颗幽灵,我开车像穿梭在地狱中。我反思自己为什么空虚,我受张国昌牵连,应该是个受害者,但现实是残酷的,并没有人同情我,也许空虚的生活才更贴近真实,此时我的空虚犹如无缰的野马,所有的正义和崇高都套不住它,这大概就是道德的悲哀。我回到家里,一口气喝了一听啤酒。一个人对着漆黑的房间,躺在孤独的chuáng上,想起了米雪,又想起了丑儿。
我做梦了,分别与米雪和丑儿来往,妻子杨娜在角落里痛苦不堪,我麻木地喘息着,刚才的路灯又变成了一个个幽灵。幽灵进入我的房间,发出声声的叫声。
“雷默,张国昌死了,你就是他的灵魂,你还有五个兄弟,叫金木水火土。”幽灵张牙舞爪地说。
“我是谁?我叫什么?”我迷惘而痛苦地问。
“你叫甲骨文,你是未来之王。想当未来之王吗?”幽灵引诱地说。
“未来之王有什么好?”我不屑地问。
“可以自由自在地思想,难道你不喜欢自由自在地思想吗?”幽灵在我的血管里穿来穿去地说。
“有自由、有思想,这个王好!”我被引诱了。
“那就忍受地狱之火的煎熬吧!”幽灵哈哈大笑地说。
幽灵化作一颗颗火种。我被烧着了,变成了一块石头,被扔在荒无人烟的原野,忍受着chūn夏秋冬的折磨。有一天一个匠人看中了我,在我的身上雕刻起来。我疼痛难忍,大叫而醒。
第二天白天,我没去看丑儿,因为省纪委的人找我谈话,我关了一天手机。丑儿不知
道在我身上发生的麻烦事,她以为我故意冷落她,很伤心地离开了东州。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丑儿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在网上我又看到了“麦田守望你”给我发来的信息:
“我虽然丑,但不轻浮。我通过聊天感觉你是一个极不平凡的男人,很吸引我。我去东州就是想深入了解你。我是一个单身主义者,但我并不想一辈子做处女,你是我寻找很久的男人,请接受我吧。我会再去东州的,这次不用你接我,我到后会通知你。”我看着电脑屏幕惊诧了,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省纪委的人不断地找我核实张国昌的事,那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每一句话都涉及一大堆人的身家性命。那段时间我特烦接电话。杨娜从美国来电话都是在半夜,所以家里的电话白天我一律不接,手机基本关机。
我是从网上得知丑儿到东州的,住在四chūn阁大酒店。我是晚上去见丑儿的。我本来想请她吃饭,可是一进房间,我才发现丑儿穿的短睡裙里是她赤luǒ的身子,我意识到这女孩是想玩真的了。
“丑儿,这可是你自己送到láng嘴里的。”我厚颜无耻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羊?”丑儿毫不示弱地问……
离别是伤感的,眼泪是灵魂的落叶。我心想,把眼泪用睫毛穿起来那就是生活的项链。临别时,我送了她一个玩具猪。她笑了,从包里拿出一个玩具鱼给我。
“这头猪真像你,它根本不知道鱼的感觉!”丑儿娇柔地说。
我知道世界上有两种动物,痛苦的人和快乐的猪,我现在好像有一种猪的感觉,还有人说幸福就是做一头快乐的猪,猪怎么会懂得鱼的感觉?
丑儿是一条鱼,却莫名其妙地遇上了我这头猪,这大概就是前生的缘分,是红颜总会遇上知己的。像我和丑儿这种鱼遇上猪的奇缘,只得益于我人生的这段磨难。爱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中油然而生的。
丑儿走后,我却真的想念起她来。但丑儿从此便杳无音信,我在网上怎么也找不到她,打手机先是关机,后来就成了空号。我彻底与丑儿失去了联系。
7、官本位
李国藩和张国昌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东州市老百姓还在议论他们,这让市委书记魏正隆想了很多。东州出了这么大的腐败案,自己这个当班长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都是因为自己怕伤了党政两家的和气,而没有及时提出批评指正,甚至容忍迁就造成的。
李国藩到东州就职不久,就开始与市委闹独立,从改造市政府大楼不向市委打招呼,逐步发展到重大项目、重要资金问题个人说了算,重要人事任免独断专行。虽然客观上做了一些群众叫好的工作,但是一个不受任何监督的权力,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领导,一个自律意识很差的官员,难免我行我素,发生腐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魏正隆因“李张大案”被处以“党内严重警告”,本应调离市委书记岗位,但考虑到东州市的稳定,组织上还是给了魏正隆一个改过的机会。
现在薛元清也要抛开市委闹独立,市政府的许多决策不仅不向市委打招呼,连人大也绕着走,长此以往怕是要走李国藩的老路。
想到这儿,魏书记的额头沁出了汗,他觉得应该找薛元清好好谈谈了。想当初,自己若能常找李国藩、张国昌好好谈谈,两员gān将不至于走向绝路。
薛元清对魏正隆的掣肘非常不满,他觉得魏正隆虽然口碑好,但是自己年龄上占优势,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组建经营好自己的圈子,上下其手,形成自己的资本和势力。政治家的根本是自己的队伍和势力,作为一个想有所作为的政治家,必须在此方面花费心血,这样才能有实现自己理想的本钱。
东州权力的核心决不能由魏正隆打着党的旗号一个人把持,这一点薛元清极为清醒和警觉,但是魏正隆是一个极难对付的对手,这个人政治经验太丰富,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党棍,又臭又硬,qiáng横得不给对手留下任何余地,和这样的对手打jiāo道必须伺机等待,一旦时机成熟必须痛下重手,否则只能在这种人手下永远委曲求全,这是薛元清绝对不能接受的。因为对于政治家来说,东州是一个出政绩的绝佳的政治舞台,也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政治机会。
此时的薛元清正在招商引资大会上面对众多记者,展示着自己的远大理想。
“薛市长,您希望通过政府规划,把东州建设得像华盛顿,还是像纽约?像上海,还是像北京?”一位记者问。
“我希望东州既不像华盛顿,也不像纽约;既不像上海,也不像北京。东州的文化是独特的。没有卢浮宫,巴黎是什么?没有音乐,维也纳是什么?所以东州就是东州,东州是独一无二的。”薛元清神采飞扬地说。
“那么东州的优势是什么?”记者又问。
“‘经营城市’的理念是我们最大的优势。‘经营城市’的新理念是我就任东州市长后提出来并积极倡导的,国企是国有资产,城市本身也是国有资产。政府挣钱,不仅可以通过征收企业的税收,也可以通过经营城市使财政增收。企业可以由董事长和总经理来管,而城市只能由市长来管,如果市长的兴趣不在城市而只在企业,这个城市就会因疏于管理而荒废。脏乱差的城市,以经济眼光来看,就意味着悄悄地贬值,也就是国有资产的流失。市长不管企业,还有董事长和总经理;市长如果不管城市,城市就无人去管。”
薛元清的讲话很具煽动性,他作秀的本领一点都不比李国藩差。
我记得在一次经济研讨会上,李国藩和张国昌邀请了二十几名东州市人民政府经济顾问,在会上李市长和张副市长大谈东州经济gdp的增长,当时李国藩的本意是想通过这次作秀让这些经济顾问们对自己在东州的政绩在理论上拔拔高,没想到却遭到了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