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十二月了,一年的末尾。
许陈愿骑着车子叹了口气,本来好好的一年,许味挺过了惨无人道的中考,却没能给这一年再好好地收个尾。
到了纹身店以后,店里只有那个女人在,她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苏意,你和许味什么关系?”
被这么毫不留情地质问,许陈愿皱了皱眉,说:“说了,我是他哥。”
苏意冷笑一声,说:“魏升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又听到这个名字,许陈愿厌恶地别开眼,语气不好地开口:“别他妈提那个人渣。”
苏意拿出昨天许味落在店里的盒子,放在桌上。那是个纸盒子,昨天被雨淋到,外面的包装已经潮了,许陈愿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刚想伸手去拿,就看见苏意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按住了盒子的顶端。
许陈愿抬眼看她,苏意说:“我昨天晚上留了个心眼,记下了你的手机号,今天打电话来叫你来拿东西,也是要问你问题。我问你,许味呢?”
许陈愿收回手,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苏意说:“跟你没关系,许味呢?”
“他在我那儿,病了,家里躺着呢。”
听了这话,苏意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把盒子推给许陈愿,说:“这东西拿回去以后,你先自己收着吧,别给他看了,徒增悲伤。”
许陈愿问:“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他知道许味一定是和魏升分手了,打击太大一时间接受不了,但前阵子两人不还好好地去看比赛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苏意点了一支烟,吐出烟雾,说:“你说的对,魏升是个人渣,我早就知道小许那么单纯的孩子跟着他落不着好,但没想到这么快。”
许陈愿冷笑一声,说:“我不认识魏升,你也不认识?他是什么垃圾你知道,为什么不让许味离开他?”
苏意皱起眉,说:“小朋友,你别嫌姐说话难听,所有后果人都是自己选的,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你真当许味他不知道魏升是个人渣?我跟许味不过一面之缘,我去劝他你以为他能听进去几个字,又不是脑子里进水了非要去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许陈愿知道苏意说的都没错,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但他依旧觉得愤怒不能容忍,旁人无论怎样冷漠都可以,要他当一个袖手旁观的看客,他自问做不到。
他不想让许味的喜怒悲欢,都与他无关。
“所以你也不用c.ao心他的死活了,以后不管他跟谁,我都不会让他再难过了。”
苏意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直到许陈愿拿起盒子转身要走,她才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小味?”
“不喜欢。”许陈愿没有犹豫地回答,随即快步离开店里。
不承认就好了,只要不承认,就不会有人再难过。
回去以后,许陈愿把外套脱掉在门口抖了抖,等一身的寒气都散去以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见许味还乖乖地躺在床上看书,旁边放着的粥碗已经空了,药也被他吃了,这才放下了心。
许味看见他回来了,微微红了脸,说:“不、不好意思,我擅自动了你的东西。”
许味指的是他手里的书,许陈愿说:“没关系,在看什么呢?”
许味说:“是……《浮生六记》。”
一开始他在许陈愿的书柜里看到这本书,也觉得很意外,因为感觉这书的风格和许陈愿完全不搭调,印象里这个人应该会喜欢《法医秦明》那类的侦破小说或者《斗罗大陆》那种超级长的网络玄幻文学。
“哦,那本啊。”许陈愿一边收拾粥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以前语文老师课上推荐的,我随手买来翻了翻就扔书柜了,也没看完,好看吗?”
其实那本书已经很旧了,边角都有些发黄和破损,许味觉得不像是他说过的“随手翻翻”和“没看完”,反而像看过了很多遍一样,但许陈愿这么说了,他也没有戳穿他。
许陈愿就随口一问,哪知许味竟认真地跟他讨论起来了,说:“好看,就是觉得……沈复很可怜。”
许陈愿笑了笑,问:“哪里可怜了?”
许味掰着手指跟他数,说:“家道中落,爱妻殒命,儿子也很早就夭折了,家破人亡,老来也茕茕一身。”
许陈愿又笑了,问:“这就是可怜了?”
许味茫然地看着他。
许陈愿把碗筷放进厨房,又折回来,坐在许味身边,说:“生活比故事更可怜,现在的人,比那时的人,也可怜。”看许味依旧不解地看着他,许陈愿说:“你想想,你现在得朝五晚九地上课,学习,考试,不写作业得被老师追着打,那时的人哪有这种‘待遇’。”
许味被他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书合上放在膝盖上,问:“你刚才去取什么了?快递吗?”
许陈愿一拍大腿,说:“我都把这茬忘了,你等会儿。”许陈愿又转身出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把那个纸盒子拿了进来。
许味一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脸色就变白了。
把苏意的话直接扔在脑后的许陈愿当着许味的面就把那个盒子拆开了,看清里面的东西以后,抽了抽嘴角,但还是云淡风轻地把那个猫爪暖宝拿出来,不大不小,正好让许陈愿握了满手。
“这个是什么?我在网上看到过,应该是个暖手宝吧?”
许味垂着头,神色低落,点了点头。
许陈愿打开开关,一阵微微的暖意传到手心,许陈愿说:“嗯,好东西,正好我冬天怕冷,给我吧。”
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许味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这种、这种可爱的东西吗?”
许陈愿皱起眉,说:“谁说我不喜欢?怎么,我照顾了你一晚上,你这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估计还得接着照顾你,我拿你这么个小东西你也要心疼?不能这么小气吧。”
说完还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粉嫩嫩的猫爪,虽然心里嫌弃,但还是珍重地把东西装进口袋里。
许味鼻头一酸,怕又在许陈愿面前哭出来,于是连连摇头:“不不……你喜欢,就送你。”
许陈愿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柔了语气,说:“再睡会儿吧,吃了药肯定又要困了。”
许味点了点头,躺在枕头上,许陈愿把被子给他掖好,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出去了。
窝在被子里的许味,又再次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为了给你们喂一口糖,今天加更一章,还不快评论点收藏!
如果把本文推给朋友看,祝你和你的朋友都早日富可敌国。
第27章 .“这么爱撒娇,谁说不招人疼”
许味的烧来得快去的也快,但过度的悲伤掏空了他的精力,烧退了以后整个人都虚脱了,躺在许陈愿的床上半睡半醒地做梦,到最后他已经不能分清哪些是梦,哪些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他梦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梦见小时候爸爸把他扛在肩上带着他在公园里散步,梦见妈妈给他穿上好看的衣服夸他帅气以后一定找个漂亮媳妇儿,梦见那年初见时在图书馆里他不小心碰翻魏升的水杯,梦见后来魏升揉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喜欢,也梦见许陈愿——梦见他在打篮球,桀骜的脸庞,紧皱的眉间带着戾气,回头瞧他时,却露出温柔的神色。
也梦到了许多虚幻的东西,他站在陌生的地方,耳边皆是听不懂的话,钟声突然响起,他茫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物。
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时光的洪流中缓缓流淌,人们来了,又走,把许味放置在一场场盛大的悲欢之外,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黑暗里,看人走,等人来。
这就是许味前十六年的全部,说起来是既沉重又不足为道的东西,不过是四个字,凉薄人心。
鼻尖一酸,梦里的许味想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从来都没抓住过,更遑论以后。
突然感觉嘴里甜滋滋的,有什么东西进了嘴巴,圆圆的很小的一颗,甜味从舌尖蔓延开,睡梦中的许味下意识地舔了舔那东西,圆球就在口腔里滚了一圈,把那股甜味带得满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