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七天!”冬子伸出手做了一个七的手势。
“七天?”林十一眨了眨眼睛,“呵呵,一周啊!”
“爹,好多虫子都很短命,而且,在这短暂的一生中还要繁衍后代,有的甚至是死去活来。”
“死去活来?”林十一拉着孩子坐下,冬子就顺手抱起了小瑞,摸着。
“螳螂生子时必须吃掉丈夫;还有啊,蝎子生子后,母亲就失去了毒针的保护,也行将灭亡了!”冬子抓着小瑞的毛,轻轻的绕着,没有看林十一。
“啊,还有这么奇怪的生法!”林十一摸了摸下巴,看着孩子的头。
“爹,还有啊,草履虫只能活不到24小时。”冬子抬起头指着墙上的钟,“爹,你说它为啥活着呢?这么短的生命有意义吗?”
“意义?”林十一愣了,这孩子为啥问这话啊?
“爹,比起小瑞漫无终点的生命,我就象个朝生夕死的草履虫。”冬子垂着眼睛,轻轻的摩挲着小瑞的身体,“爹呀,你总说我们要相伴一辈子,可对小瑞来说,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天。也许他不小心睡一觉,我的生命就完结了。爹,这种陪伴多可笑啊,你会对一个草履虫说,请陪伴我一生吗?”
“啊?”林十一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这爷俩咋都这么多心思!“冬子,生命的意义不在长短,就象你说的,那么短的生命,它也有出生、繁衍后代、死亡的过程。那些虫子都在尽心尽力的完成自己的一生。你不能说它有没有意义,要看它精不精彩!”
“精彩?”冬子歪着头,“爹,什么是精彩呢?”
“精彩就是……”林十一靠着沙发背,仰头想了一会儿,“你看过当年女排三连冠时的比赛吧,那个五局三胜的,输的那两局也是扣人心弦的,精不精彩?”
“嗯,精彩!”冬子点点头。
“所以说,输赢不论,就是精彩啊!”
“爹,你是说要尽力?”
“尽力?是吧!”林十一眯着眼睛看着灯,“儿子,就象飞蛾扑火啊,你说这种死法精不精彩?”
“嗯,精彩!”冬子又点了下头,“爹,精彩就是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林十一想起了老虎说的尽兴,“儿子,人活着,首先是别虚度光阴啊!要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象小瑞,他就是想睡觉,那就踏踏实实的睡。谁说一定要追求上进才是正常的人生!”说完,摸了下孩子的头,“儿子,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套在别人的价值观里去评估,也不用跟神仙和虫子去争人生的长短,每个生命都有其独特的价值,而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意义!”
冬子抬头看着林十一,爹的眼睛清澈幽远,好像有几千几万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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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林十一快马加鞭的抢时间,可等到下葬的时候,还是进了九月,阴历的七月十四。冬子也开学了,还好课不紧张,请了一天的假,跟着爸,坐着二叔开的面包车,随行的还有头回见面的二婶儿。
林十一呢?他早到了,正靠在山坡上的车门子上往下张望呢!另一边靠着一身黑的白离,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还有一副墨镜!白离的头发刚刚剪过,说是要跟着林十一,所以不能太个别。头发的长度刚刚搭到肩膀上,两鬓的碎头发掖到了耳后,露出一张干净严肃的脸。
林十一扭头看了两眼白离,不自觉的皱皱眉。白离固执起来简直不可理喻,就象这身衣赏!林十一看了看自己,咖啡色衬衫,灰裤子,很平常的打扮,为啥白离就不能正常点儿呢?
面包车里,一道儿上就听二婶儿在磨叨。一会儿是物价飞涨啊;一会儿是房子装修人难找啊;一会儿是孩子学习不努力啊;一会儿又提起给贾云溪说媒的事儿。
好不容易不说媒了,这二婶儿又想起了贾老爷子原来多交的那半年骨灰托管费。
冬子看爸爸不停的皱眉,就接过话茬儿说:“二婶儿,这骨灰是咱们主动要求迁出的,所以,错不在殡葬馆,人家不退钱也在理!”
“冬冬,这话就不对了!”二婶儿伸出胖胖的手掌拍了拍冬子的头,“咱要是占了那位儿他应该收钱。咱这盒子拿走了,这个位儿给咱空半年,这钱也收得!可要是咱前脚一走,后脚他又收了个盒子,那这钱就必须返!”叶香云拍了下大腿,“赶明儿个,我抽冷子去看看,可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冬子冲爸爸吐了下舌头,贾云溪捏了捏他的耳朵。
一行人在入口处看着了林十一,并没有看见白离。贾云溪买了块普通的山腰上的墓地,一共花了9000多,快倾尽了他的所有。林十一想帮他换个好点儿的,可,还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只好作罢。
墓碑上贴着老两口年轻时的合影,那是贾云溪五岁时照的全家福,经过处理,变成了两口子的合照。冬子看奶奶明显的比爷爷老,长相平凡;爷爷则是浓眉大眼的,还很年轻的样子。这时冬子才知道爷爷叫贾敏,是个很书卷气的名字。
往回走的时候,冬子贴着林十一的耳边说:“爹呀,你看我爷爷是不是有点儿象周总理?”
林十一抿着嘴点点头,“是有点儿像!”说完又看了看贾云溪,“嘴不像!”
走到山脚下,贾云溪看着满山的墓碑对林十一说:“哥,你看这满山的坟啊,你猜我想起了哪句话?”
林十一贴着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看了看,“纵有千年铁门槛,难逃一个土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