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官记_马识途【完结】(15)

2019-02-24  作者|标签:马识途

  独眼龙带的人走拢huáng公馆后门,用手枪抵住于子背心,就叫于子喊门。于子规规矩矩地叫喊:“开门,开门!”

  “小声点!”独眼龙怕于子大声武气地叫,引起内里守门的人怀疑。

  “开门,快开门。”于子故作小声地叫。

  “啥子人?”里面有人在拉枪栓,走到后门边来了。

  “丁哥,开门,我是于子。有要紧事禀告大老爷。”

  “哦,于子来了。”里面听出声音来,接着“嘎”的一声,后门开了一条缝。刚才答话的人伸出头看,“子。”

  “呃 ”于子回答。

  “深更半夜来gān什么?”

  “有机密大事向大老爷报告。”于子回答。

  “慢点。大老爷吩咐,没他的命令,不准放一个人进来。我进去问了再说。”“嘎”的一声,门又关上,并且上了门闩。

  这时埋伏在墙根花坛后面的几个人本来可以一跃而出,把守卫的两三个人按倒,就去开了后门,放独眼龙他们进来,岂不省事。但是他们有上次进来过的经验,外边一打起来,声音传进上房,huáng大老爷警觉了,就会防备起来,事情就不好办了。所以没有动手。

  这个叫丁哥的卫兵进去,到了上房,走到huáng大老爷的鸦片烟铺前。这时,huáng大老爷的一天生活才真正开始,他和姓王、姓李的两个特务正在叽叽咕咕商量什么。只听到huáng大老爷对他们说:“明天上午、至迟下午要到城里。”王、李二人退出房去了,丁哥上前报告:“大老爷,后门口有人要进来。”

  “哪一个?”huáng大老爷警惕地问。

  “于子。”

  “哦,半夜三更,他来一定有要紧事,快放他进来。”huáng大老爷说。

  丁哥退出来,到了后门口,命令开门。门“嘎”的一声开了。独眼龙一步跨到前面,用枪抵住丁哥的胸口,小声叫:“不准动。”

  丁哥向后退走,不知道怎么搞的,背后又有一支枪抵住他的背心,小声叫:“老实点!”他的枪已被下掉了。其余两个守卫的也被从花坛后跳出来的人用枪抵住后背心,枪也被下掉了。于子被押进来。独眼龙派人守住后门,对丁哥和于子细声说:“要活,就带我们到上房。”

  两个怕死鬼发着抖,低着头,在前面带路。过去进来过的兄弟伙已经摸过这条路,丁哥想把他们引到另外一个住着卫队的院子里去,没有成功。“老实点,从这边走!”丁哥被枪bī着,只好引到上房。到了上房门口。独眼龙用枪一摆,命令丁哥叫门。丁哥只好叫:“大老爷,于子来了。”

  huáng大老爷睡在鸦片烟铺上,正在吞云吐雾,享受才给他装在玉石大烟枪斗上的一个大烟泡,他一边吸一边说:“叫他进来。”

  huáng大老爷的卫兵才把门打开,独眼龙几个人一涌而入。huáng大老爷听到声音不对,马上坐起身,在烟盘子上抓他的小手枪,但是已经晚了。几支枪早已抵住huáng大老爷的脑壳。他的卫兵的枪也被下了。给他烧大烟泡的姨太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动弹不得,瘫在chuáng上。

  独眼龙这一手搞得gān净利落。他马上叫提轻机枪的去悄悄守住卫队的院子门口。另外叫几个人赶到前院去开大门。守大门的几个卫兵怎么也想不到从上房下来的提着手枪的人不是自己人。他们听到有人叫他们起来开大门,就起来了。等到手枪抵住他们的胸口,还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问道:“哎,开啥玩笑?是不是大老爷叫开大门的?”

  “把眼睛睁大点看,是老子叫你开的。”

  卫兵真的睁大眼睛一看,已经没有活动的余地,只好乖乖地开了大门。

  这时,张牧之叫点上灯笼,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后面大声传话:“县太爷来请huáng大老爷到县衙门议事去。”

  这时,独眼龙已经把huáng大老爷押到前厅来。张牧之走到他面前说:“huáng大老爷,受惊了。”

  huáng大老爷勉qiáng挣扎地说:“不是明 明天上午到 到县衙门去议事吗?”

  “怕请不到你呀。同时,还要请大老爷高抬贵手,把我们的陈师爷还给我们。”张牧之冷笑。

  其实出去报信的那个兄弟伙,早已带人到后面黑牢里把陈师爷和那一个兄弟伙放出来,走到前厅来了。

  陈师爷一见张牧之,就把他拉到一旁,细声地对他说:“看来他们已经摸到了我们的底了。是省里专门派来的两个特务gān的。要把他们抓到才好。”

  张牧之马上下命令搜查,huáng家的下人都说这两个人今晚上半夜还在大老爷烟铺边的。但是到处搜查,都没找到。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家伙,趁刚才乱哄哄的时候,装扮成huáng家打杂的下人,趁机溜出去了。

  “这可是大祸害。”陈师爷说,“该办的快办,今晚不等天明就退出城去吧!”

  “笑话。”张牧之不同意地说,“我大模大样骑着马进城,还得大模大样骑着马出城。明天上午在县衙门我要把huáng家大恶霸当堂开审,问明罪恶,开刀问斩,叫老百姓来看看我怎么除掉这个大恶霸的。偷偷摸摸,不明不白,现在把他黑打了,太便宜他了。”

  “这样办当然很光彩,只怕时间 ”

  但是张牧之决定的事,陈师爷只能提建议,不能改变。张牧之下令抄了huáng大老爷的家,天已明了,他们把huáng大老爷五花大绑,押回县衙门。老百姓听说,都站出来看热闹。许多人都跟到县衙门去了。张牧之叫把县衙门的大门大开着,请大家进来围看审问大恶霸。这一下满街传开了:

  “张青天审问huáng大恶霸啦!”

  “县衙门大打开,都去看呀。”

  用不着传锣告示,老百姓像流水般涌进县衙门,把大堂围得水泄不通。在大堂上的“正大光明”金匾下面,公案后面,大模大样地坐着“张青天”,你看他好气派!有的只听说,还没有见过县太爷的,挤到前面来看:哦,他就是“张青天”!

  “啊,他就是张青天?”另一个人也不觉失声叫了一下。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第一回在西山大寨被当场释放的罗一安,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细看了一下,急忙悄悄地退出去了。

  就要开审了,张青天旁边坐着陈师爷,他正忙着起草告示。堂下两边一顺溜站着两排提着手枪、张着机头的兄弟伙,杀气腾腾的。

  张牧之一声号令:“带大恶霸!”

  huáng大老爷被两个兄弟伙像提小jī似的提到大堂上,吓得骨头都苏软了,像死狗趴在那里,连发抖都没有劲了,好像断了气。

  周围的老百姓看了,实在痛快,唧唧喳喳地议论起来:

  “哼,那么威风的,如今像个癞皮狗了。”

  “你横行霸道一辈子,也有今天呀!”

  “看张青天咋个发落他。”

  老百姓能够涌进衙门,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今天能够当着huáng大老爷的面,唧唧喳喳议论他,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在这个县里,特别是在这个县城圈圈里,哪个不晓得huáng家这第一块硬招牌?真是他咳嗽一声,小孩子都不敢哭;他跺一下脚,会地动山摇的。他随便骑在老百姓头上屙屎屙尿,哪一个敢哼一声?被他搞得家破人亡,岂是一家两家、十家二十家?哪一个县太爷来上任,第一件要办的大事不是到huáng公馆去向他拜门生子弟呢?什么大事不去大老爷的烟铺上请教,听候吩咐,你的命令休想出衙门口!

  这样一个大人物,今天却被这个年轻的县太老爷拉来开庭公审,哪一辈子听说过这样的事呢?但是今天是确实的了。衙门大大开着,这么多人在闹着嚷着,大堂上张青天明明坐着,huáng大老爷明明在堂下趴着,会是假的吗?而且,你听,张青天在问话了:

  “huáng天榜,抬起头来,你知不知罪?”

  当陈师爷把huáng大老爷 哦,现在该叫huáng天榜了,老百姓过去都是叫他“huáng大老爷”,或者只叫“大老爷”,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叫他的名字。只有在背地才敢叫他huáng天榜,并且咒骂他叫“huáng天棒”。今天一听张青天当众叫起他的名字来,听起来虽说有一点陌生,可是舒心得多了。

  当陈师爷把huáng天榜的罪状随便拈出十几条来 这是一点也不费力的,平时大家都清楚极了。 张青天叫他抬起头来,问他知不知罪的时候,这位大老爷居然听从地抬起头来,模糊地说:“知罪。”

  张牧之抬头对周围的老百姓说:“众位父老乡亲,huáng天榜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张牧之到县里来,早就察访清楚。大家说,对huáng天榜该怎么办?”

  “杀!”像雷声一般震动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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