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等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沈承临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又突然双腿没力似的掉回椅子里,沈父倒是稳多了,上前去问情况。
“抢救成功了,暂时算是脱离了危险,”医生摘下口罩,对沈父说:“留院观察一周,要是没有二次破裂,这次就算化险为夷了。病人还没醒,我们会送去病房,你们在病房等吧。”说完,又转身回去交代身后的护士。
沈父的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表情却还是有些凝重,沈承临听说母亲已经脱险,终于呼出一口气。
突然经此大变,大家也没心情做别的事,手术结束已是半夜,文英他们已经回去了,沈父和沈承临不肯睡,就在病房等待沈母醒来,骆文远在旁边坐着陪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祈祷沈母能早些转醒。
这一等就是一夜,待到天蒙蒙亮了,沈母才悠悠转醒。
沈父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一个大步上前握住妻子的手:“醒了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沈母甫一醒来还有些迷糊,仔细看了周围的情景和屋里的几人,才终于哑着嗓子说:“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沈承临见到一向开朗外向,工作时魄力十足的母亲这样虚弱的躺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倒了温水过来,递给母亲,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沈母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安抚性的冲他笑笑:“没事儿,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沈承临偏过头去,不让沈母看到他的眼睛,沈母往床脚看看,就看到了自己摸索着走过来的骆文远。
“你们也累了吧,回去歇一歇,我没事儿。”沈母对儿子说,沈承临的脚下却像生了根,一动不动。
“折腾这么久,你不累,文远也累了,听你妈的话,你们回去休息一下,吃了饭再来。”沈父低声道,眼睛却没离开躺在床上的妻子。
“就是,快去,”沈母伸出手,轻轻地推了推沈承临,沈承临转头去看床脚的骆文远,心思有些松动。
“伯母,我没事儿,”骆文远忙道:“倒是伯父,守了一夜怕是累了,让伯父先去休息,回来我们再换。”
“听话,”沈母的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这几天估计要住院了,你们回家正好也帮我们拿些东西。”她又推推儿子:“快去,吃了饭再回来。”
沈承临看了看父母,终是点了点头,过去拉骆文远的手。骆文远一惊,不受控制的往后躲了一下,又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回来拉沈承临的手。
沈承临的心里一疼,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揽着他出门。
“文远,对不起……”刚一走出病房,沈承临就愧疚的说:“刚刚在走廊……吓到你了。”
骆文远摸索着抱住他,把头架在他的肩膀上:“没关系,我知道你难受,不是故意的。”他轻轻抚着沈承临的背:“咱们快去快回,让伯父也休息一会。”
两人回家拿了东西,又匆匆去吃了个早点,拎着给沈父沈母打包的早饭回来的时候,沈母的主治医生正在病房里,与两人沟通着什么。
沈承临见屋里的几个人都面色凝重,没有贸然进去,就在外面竖着耳朵等着。骆文远感觉到他动作停了,也只站在旁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还是需要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是医生的声音
“成功率能有多少?”沈父问。
“到了这个时候,我实在是也没法给出一个数字。”医生的声音有些犹豫:“我个人……还是建议保守治疗。”
病床上的沈母笑了,好像并不意外:“也就是说,就看这一周能不能挺过去了。”
医生应了一下:“不过即使安全度过了危险期,之后也得更加注意才行,这次亏得抢救及时……”
“我明白。”沈母点点头:“我心里有数,谢谢您了。”
医生离开病房,去下一间查房,在出门的时候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你们俩怎么一直在外面杵着,进来呀。”沈承临正在消化刚刚听到的这几句,屋里沈母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沈承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赶紧拉着骆文远进屋。
沈母慢悠悠的喝着粥,屋里的几个人心思各异的闲聊,却谁也没提起刚刚医生来时说的话,好像不提就可以假装并没这回事儿。
沈母吃了点东西,气色也好了些,沈父帮她调整了病床,让她舒服的靠在床头,沈母朝骆文远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
骆文远赶紧过去,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了,沈母看着身后扶着的自己的儿子,慈爱的笑了笑:“你陪你爸出去散散步。”
沈承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父却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沈承临不知道母亲支开他是为的什么,担心的看了骆文远一眼,骆文远却感受不到,有些紧张的规矩坐着。
犹豫间沈父已经到了走廊,叫他一声:“怎么磨磨蹭蹭的。”
“把门带上,”沈母抬了抬下巴,又笑道:“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他?”
最近母亲的确对骆文远的态度好了很多,有时甚至好的让他自己也觉得惊讶,只是这次母亲病了,再联想到当初母亲刚查出来的时候便开始催自己找女朋友的事,沈承临也不得不有些担心。只是母亲的态度又十分坚决,沈承临没办法,只好跟着父亲出门。
“我们一会就回来,文远,你陪我妈说说话……”
沈父嫌他婆妈,直接拉着人走了。
病房又回归了安静,沈母也没开口,只是端详着面前有些局促的骆文远,她的表情有些纠结,一会皱了眉头,一会又想通了似的微微笑开。
“孩子,你和我们家阿临,是怎么认识的?”沈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
“这个……阿姨,我们是同学,有两门课一起上,之前不算认识,我受伤以后……沈承临很善良,主动来照顾我,才熟悉起来的。”骆文远一字一句的认真回答。
“这么说,你之前不认识我家阿临?”沈母有些惊讶:“那你可曾见过他的样貌?”
“这个……”骆文远有些犹豫:“说是没见过……又好像见过……”
“这是什么意思?”
骆文远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思绪却跑到了很久以前。
“我以前确实不认识沈承临,但我好像见过他。”
“从大一的时候开始,就有一群男生常常聚在篮球场打球,那个篮球场在我出校门的路上,我那时和弟弟一起在外面租了房子,每天出校回家,都能路过那个篮球场。”
“有的时候弟弟让我等他一起走,我左右没事儿,就在球场后面的长椅坐着等,球场两边总是聚集了其他的男男女女,我坐在角落,也没什么人看得到我。”
“在我那个角落,本来就远,还对着太阳,看不太真切,但是我每次都能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球衣的高个子,打控球后卫的位置。”
“他打得好,又有威严,他的那些队友都听他的,我坐在小小的角落里,常常偷偷看那个蓝色球衣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和别人都不一样,我小时候曾经也打篮球,但就是没这个天分,看他久了以后,也可以说有点崇拜他。”
“再后来就形成了习惯似的,即使不需要等弟弟,每天回家都会刻意的路过那个小球场,只要他们在,就坐在那看一会。”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大二,到我出了车祸才不得不停止了,后来就认识了沈承临,再后来……我发现他常常去那个球场打球,穿蓝色球衣,打控球后卫。”
骆文远抿嘴笑了:“我猜,我这一年多来看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吧。”
☆、23
沈母听完那个故事,只笑着说两人看来是有缘分的,便再也不提。
沈承临回来问到他们聊了什么,骆文远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把话题扯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母的状态倒是好了不少,除了还在医院躺着不能出院,倒是跟平常人无异。沈母对于沈承临的生日还有些遗憾,张罗着等她出院,重新给沈承临补上。
在住院的这几天,虽然不在老家,来探访的人却也不少,骆文英来的时候却带来了两位让人意想不到的客人,正是听说沈母住院,利用周末从隔壁城赶来探望的骆家父母。
自从骆文远出事,骆家父母便对儿子小心翼翼的,对于儿子找了一个男朋友的事,也只是辗转难眠几日,却丝毫没有反对。听骆文英说沈家也渐渐有默认的意思,便趁这个机会来拜访一下,顺便看看沈承临这孩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骆家父母的到来倒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连骆文远自己也没想到,介绍沈承临的时候是闹了个大红脸,好在骆家本来也是抱着探病的目的来的,倒是没多和他们聊,而是与沈家父母关上房门谈了一下午,沈承临悄悄观察他们表情,觉得好像是相谈甚欢,也放下了一颗心。
骆家父母在这没有落脚的地儿,大早上来了,晚间就又赶了回去,临走前给沈承临塞了个红包,说是感谢他这些日子照顾骆文远,给他补贴补贴。沈承临不敢接,骆文远倒是替他接了,只是晚上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万零一的现金,把俩人都弄尴尬了。
不过万里挑一这话,沈承临倒是担得起,骆文远想。
在几人心惊胆战的盼望下,终于迎来了手术后的第六天,大家的心思都放下了不少,吃过晚饭,沈承临便帮母亲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办理出院手续。
沈母坐在病床上看他干活,一边跟身边的沈父和骆文远闲聊,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医院不能留宿,几人收拾好东西,也准备回家休息,第二天一早来接人。
沈承临侧身让来查房的实习医生进去,轻轻关上身后的门,父亲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他拉着身边骆文远的手,呼出一口浊气。
“明天终于可以出院了,”沈承临笑道:“这一周心惊胆战的,可算是结束了。”
骆文远也笑了,伸出手指不老实的划他的手心:“可不是么,明天回家,咱们去置办些好吃的,给阿姨庆祝一下。”
“文远,谢谢你。”沈承临站住脚,转向骆文远:“这些天这么辛苦,我又脾气急,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骆文远双手固定住沈承临的头,轻轻踮脚,就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这么生分,我可生气了。”
沈承临微微笑了,眼里净是化不开的温柔。
“医生!医生!32床有异,需要马上安排急救!”
身后的病房被哗——的一下拉开,实习医生慌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回音却像百年的大钟,一声声震在沈承临和骆文远心里,震得两人浑身发麻。
不过前后一周,同样的场景却已经经历了两次,几人坐在急救室前等消息,都有些恍惚。
沈承临双手在面前使劲搓着,试图缓解一下紧张感,但心中却不住侥幸,一周前也是这样的场景,几小时后便化险为夷,这次也一定可以。
沈父不知道去哪了,好像刚才跟着实习医生去办什么手续,沈承临不记得,也没太在意。
等了又等,急救室的门又一次打开,像一周前一样,是主治医生缓步走出,他摘下面上的口罩,似要开口。
“抢救成功了,暂时算是脱离了危险。”沈承临的脑海中响起一周前,在同样的场景下听到的这句话,一时间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主治医生慢慢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