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传出来的是一个本地口音的女传教士传教的声音。
芮小丹和欧阳雪谁也没见过农村的基督教堂,冯世杰从她们的眼神里看出了好奇,停下车带她们走过去,只见教堂里面摆着一排排的长木凳,前面是一块大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信主就能得解救,信主就能上天堂,幸福到永远……屋里聚集了20多个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女,他们有着几乎同样虔诚的表情和神态以及因长年劳作而过早地显示出衰老的皮肤。女传教士30多岁,正在给信徒读《圣经》。
门口的一个妇女低声问冯世杰:“你妈咋没来?”
冯世杰也低声回答:“家里来客人,做饭呢。”
妇女不满地嘀咕道:“光要自己的家,就不要主的家了。”
芮小丹和欧阳雪怕打扰传教,看一眼就出来了。
离教堂只有20多米远的几间房子就是木工作坊,里面有4个人正在gān活,其中一个竟是叶晓明,但此刻的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穿着一件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旧工衣,脸上不像在音响店里见到的那样白净了,身上也挂了少许不知为何物的碎屑,他坐在一个半高的木凳子上翻阅着一本音响杂志,旁边放的全是万用表、电焊枪、螺丝刀之类装配音响的工具。其他三个人见冯世杰带着客人进来,便放下手里的活儿打招呼。经过介绍,他们是周国正、吴志明、李铁军,都是冯世杰一个村里的亲戚或朋友,年龄也都在二三十岁的样子。
屋里gān活的人只有叶晓明跟芮小丹她们认识,他放下音响杂志站起来笑了笑说:“这钱挣得真不容易,没想到会这么难。”
冯世杰插一句:“那当然,这音箱比我那时候做的音箱复杂多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掂掂分量就不一样,一只就有18公斤,那还了得。”
这对音箱的大小与普通书架箱并无太大区别,但看上去非常结实,给人一种沉稳的、风chuī雨打而不动的踏实感。箱体的颜色与丁元英的音箱一样都是黑色,漆面处理虽然还有个别细节不够jīng致,但几乎可以忽略,总体感觉确实很漂亮。音箱后面的八个接线柱没有用原套件的接线柱,而是专门订做的,大而jīng致,金灿灿的非常霸气。
机柜已经组装好了,八个仓位,颜色和漆面工艺与音箱的一样。机柜旁边码放着11台纸箱包装的音响机器和一个装满信号连接线的塑料袋。
叶晓明说:“箱体用的是最好的板材,箱壁厚度32毫米,箱体全是用竹签钉的,保你用一辈子不会生锈变形,漆面处理用的是钢琴漆的工艺,永远不会脱落,越擦越亮。16个接线柱是我擅自做主订做的,直径22毫米,高档无氧铜,24K加厚镀金,绝对是江湖霸主。这接线柱你要不落忍就给加600块钱成本,不给也行,谁让我擅自做主呢?别管谁用,只要经我的手就得做个有模有样的东西。”
芮小丹说:“行,谢谢你。”
叶晓明说:“机柜肯定比丁先生的那台漂亮,尺寸虽然一样,但用料大,扎实。如果你觉得都还可以,我就把它拆成散件了,不然装不上车,吃完饭直接去你家组装。”
芮小丹说:“行,就照你说的办。”
3
离开木工作坊,汽车在村子狭窄的胡同里转了几个弯,停在一座普通宅院的门口,大铁门敞开着。冯世杰说:“这就是我老家,我父母都住在这里。”
这是一个标准的农家小院子,砖砌的围墙,红砖青瓦、坐北朝南的是正房,东边墙根下种着葡萄,搭着葡萄架。院子里长着几棵碗口粗细、枝繁叶茂的槐树给小院撑起了一片yīn凉,几只jī在树yīn下悠闲地啄来啄去寻找食物。
他们刚下车,就见一位年近60、面目慈祥的妇女和一个30岁左右的完全是都市装束的女子笑着迎了上来,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老人。冯世杰向芮小丹和欧阳雪介绍说:“这是我妈、我媳妇,这是我爸。”
芮小丹和欧阳雪礼貌地向老人问好。
冯母热情地说:“快进来坐,都进来。”
冯家院子中央摆着一张大方桌,四周放着长条木凳,桌子上面有花生、瓜子和水果。芮小丹他们刚一坐下,沏好的茶水就端上来了。冯母面带喜色,领着本家的一个妇女在厨房里
张罗着做菜,进进出出中洋溢着一种热闹气氛。
冯世杰对芮小丹说:“你们先喝茶聊着,我去装车,马上就回来。”
大约过了20多分钟冯世杰和叶晓明回来了。叶晓明和冯家的人显然很熟,一说一笑就好像这里也是他自己的家。
大家喝茶闲聊了几句,厨房那边就开始往这边上菜了,完全是农家风味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却迟迟不见冯世杰的家人入座。
芮小丹问:“大妈他们怎么不来吃饭?”
冯世杰说:“他们不跟咱们一起吃,农村的老规矩。”说完指着桌上的一盘菜说:“你们尝尝这个,可能你们没有吃过。”
芮小丹和欧阳雪都尝了一口,但都没吃出是什么东西。
冯世杰解释道:“这叫煎灌肠,是本地的一种特产小吃,说白了就是穷人饭桌上的好东西,穷人买不起肉,就用猪血掺上面粉和盐灌到猪肠里,然后切成片用油煎着吃,权当是吃肉了。其实啥都不是,是穷啊。”
这顿饭显然是事先有所准备,在农家的待客习俗里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但是这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只半个小时就吃完了。饭桌上的每个人都知道,这顿饭吃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顿饭所传达出的某种信息。
吃过饭将要离开王庙村的时候,冯世杰本家的人不由分说将一袋子鲜枣和一袋子花生装上了车,几个人站在院子门口送客。这一幕给芮小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场面正如肖亚文所说:值这个规格的不是你,而是丁元英。
芮小丹禁不住心里暗自感叹,无论是韩楚风的高规格接待还是和冯世杰的巧借机会热情款待,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意图接近丁元英的女人,这使她既感到尴尬又感到悲哀,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成了一件被人利用的工具。
4
返回古城的时候叶晓明跟车一起回来了,冯世杰为了避免冷场一边开车一边谈起了古城发烧友圈里的一些趣闻,到底是发烧友玩出来的,念发烧经一套接着一套。
冯世杰说:“我买音响的那年带了8000元去北京,整整转了7天呐,脚都磨出血泡了,每天住地下室啃方便面。音响买回来以后,我听了一天一夜没睡觉,夜里三点钟楼上楼下的人敲暖气管子向我抗议。那时候我那套音响在古城绝对是最霸气的,没想到这才几年呐,圈里的发烧友谁见了都说:这堆垃圾,赶紧从窗户扔出去吧。”
欧阳雪问:“你扔了吗?”
冯世杰说:“哪舍得呀,都是钱哪。那年我带了300块钱去北京买唱片,在几个唱片店转了一整天,钱都攥出汗了,到底也没舍得买,还是攥着钱回来了。”
芮小丹说:“那你的路费不就白花了。”
叶晓明插话说:“哪儿呀,都是搭便车。”
欧阳雪问:“你到城里几年了?”
冯世杰说:“我初中没上完就到城里跟师傅学电器修理,一晃十七八年了。我媳妇在银行工作,孩子才三岁,放到他姥姥那儿了。我在人民路开了个汽车美容店,也代捎着搞点电路修理、充气补胎什么的,日子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聊了一段路程之后,只要冯世杰没有话题车里就很快恢复沉寂,于是他又找到了一个新话题,说:“芮小姐,你还记得那个‘孤岛唱片’的老板吗?”
芮小丹说:“记得,叫刘冰。”
叶晓明说:“他可是恼着你了,本来他那店儿生意就不是太好,你把丁先生的唱片一断货他就更不好过了,我看他也撑不了多久了,早晚也得和我一样关门。”
欧阳雪说:“如果他那店就靠这个撑着,那还是关了吧。”
冯世杰说:“他这人gān啥都没个常性,以前卖儿童服装,后来给人家开出租车,看见啥都折腾。他喜欢爵士乐,那东西神神道道的,我听不惯。”
……
他们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不知不觉已进入市区,先到了维纳斯酒店。芮小丹下车后走到一边小声对欧阳雪说:“车上的东西不收不合适,你让人去库房搬两箱酒装车上,不能让他空车回去。”
芮小丹和欧阳雪说话的时候,冯世杰和叶晓明已经抬着一袋枣往酒店里走,就在他们送到餐厅里一袋枣返回汽车又抬上另一袋花生往酒店里走的这个空当,欧阳雪带着两个小伙子每人搬着一箱酒放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