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小丹也笑道:“你神神道道让我猜心事,我真诚得起来吗?”
肖亚文系上安全带,理了理头发,说道:“小丹,咱俩从警官大学认识……”
芮小丹说:“不用铺垫,直说。”
肖亚文说:“不行,还是铺垫铺垫比较实用。”
芮小丹说:“最好的朋友。”
肖亚文说:“有你这个定性我就踏实了。”
芮小丹说:“少奶奶,您快把您那金口里的玉言吐出来吧。你这么jīng明的人,我还真想不出你能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肖亚文摆摆手说:“不着急,还有时间,只要不误了班机就行。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得喝着咖啡细说从头。”
芮小丹心里越发疑惑了。
2
法兰克福不仅是欧洲的jiāo通枢纽和德国金融、科技的中心,也是著名的旅游胜地,歌德故居、保尔教堂、老歌剧院……让这个城市充满了多元魅力。美茵河的南岸历来就有吃、喝、跳舞的美名,那些气氛无拘无束而风格各异的小酒店点缀着莱茵河的làng漫。
她们俩对这座城市都不陌生。肖亚文经常到柏林办理商务,抽空就去法兰克福看看芮小丹的母亲。芮小丹则是在这个曾是日尔曼帝国首都的城市里度过了9年的时光。
芮小丹的母亲经营的“紫竹园酒店”就在美茵河南岸,这是一家店面不大的中餐馆,门前的露天酒吧有20多平方米,遮阳伞下的圆桌有些空着,也有一些坐着喝酒聊天的客人。
芮小丹将车开到“紫竹园酒店”的汽车泊位停下,芮小丹的母亲闻声迎了出来。
芮小丹的母亲张慧敏50多岁,是那种gān练而有修养的妇女,她的眼角刻满了皱纹,慈祥的目光里夹杂着几许孤独。
肖亚文人还没下车就亲热地喊道:“张姨您好!”
芮母也热情地说:“路上累了吧,快到里面歇歇。”
芮小丹关上车门对母亲说:“妈,亚文还要赶晚上八点的飞机回去,就呆几个小时。五号桌空着,我和亚文谈点事,给来点喝的吧。”
芮母吩咐过招待,又问肖亚文:“这么大老远的,怎么呆这不大会儿就走哇?”
芮小丹说:“妈,没事,她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肖亚文说:“张姨,我下个月还来柏林,可能没时间来看您,先跟您说一声,您可别挑礼儿呀。”
芮母说:“你们都忙,不用惦记我。”
肖亚文到洗手间擦了一把脸,又重新补了一下妆,走到五号桌将手里的包放桌上,在芮小丹的对面坐下。桌上不但有两份咖啡,还有两杯法兰克福最经典的“苹果酒”饮料和两份世界名菜——法兰克福香肠。
肖亚文低头闻了一下,陶醉地说:“啊——好情调!”
芮小丹说:“吃的喝的都有了,细说从头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上,这套动作娴熟、自然,一看便知是有点吸烟史了。
肖亚文惊讶地问:“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芮小丹说:“去年卧底,当了一个多月的坐台小姐,就学会了。”
肖亚文坏坏地笑着说:“没学会点别的?”
芮小丹立刻被逗笑了,说:“你好yín秽呀。”
肖亚文“哈哈”开怀大笑,笑罢归入正题,说:“老板jiāo代个差使,让找个离北京远点的地方租套房子,意思是没有熟人打扰,他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他放在古城比较合适,你办事有分寸,能有个照应。”
芮小丹说:“清静,躲什么?是警察还是仇家?”
肖亚文说:“我来找你,本身就含有政审担保。”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和一张个人简历递过去说:“这是这个人的情况。”
芮小丹扫了一眼身份证复印件,然后看个人简历——
丁元英,男,1959年出生,籍贯成都,北京户口,1978年考入清华大学,1979年留学柏林洪堡大学,1985年获经济学硕士,同年就职于柏林H.N.S国际金融投资公司,1989年就职于北京通达证券公司,1990年2月在北京结婚,同年8月离婚。1991年鬼混。1992年3月就职于柏林《世界经济周刊》,任经济发展战略研究员,1994年1月辞职。1994年6月在北京创办个人私募基金,1995年5月私募基金预备解散。此人无信仰,爱好音响,在柏林有一套住房,有德国永久居留权。
芮小丹看完之后问:“鬼混是什么意思?”
肖亚文说:“酗酒、女人,花天酒地那套呗。”
芮小丹淡漠地说:“你也是警官大学出来的,为这种人担保?当然,花天酒地并不违法,只是一种带符号的生活方式。”
肖亚文说:“我无须为他辩解,也没说他是好人,只是如果按你的逻辑,你也是警官大学出来的,你是刑警,那你认为女人抽烟是不是也带着一种符号呢?”
芮小丹说:“诡辩。”
肖亚文一笑说:“权当是诡辩吧。”
芮小丹质疑地问:“在古城租套房子,就这么简单?”
肖亚文说:“要这么简单我就不找你了,北京周围的城市我哪儿租不来一套房子?我刚才说了,你办事有分寸,能有个照应。”
芮小丹问:“分寸指什么?照应指什么?”
肖亚文想了想,说:“就是……你这么跟审贼似的一问,我还真难解释了。”
芮小丹笑笑说:“没关系,你慢慢jiāo代,我听得懂。”
肖亚文说:“本来我在天津租了房子,可是突然觉得不对劲儿,我发现私募基金实际上已经停业了,确切地说已经进入了清算程序,这就是说要散摊儿了,散摊儿就是解散,就是各奔东西。我给丁总当了一年助理,说有幸也行,说缘分也行,总之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芮小丹不屑地打断肖亚文的话,说:“不是人是什么?”
肖亚文说:“是魔、是鬼都可以,就是不是人。”
芮小丹禁不住笑了笑,说:“怎么讲?”
肖亚文喝了一小口咖啡,慢慢转动着杯子平静地说:“会赚钱的人、地位高的人、有思想的人、有学问的人……我想,或多或少、直接间接,我都见过,但他们都是人,想的、gān的都是人的那点事。丁元英不同,他跟正常人的思维颠倒了,说鬼话,办鬼事,倒行逆施,但是还有道理,像魔,柏林有个居士说他是极品混混。”
芮小丹说:“极品混混就不是混混了?”
肖亚文说:“也是。”
芮小丹说:“好,不管是魔还是混混,你要通过有个照应达到什么目的?”
肖亚文说:“不能让这条线断了,得有个什么事还能牵着。你在古城尽点地主之宜顺理成章,你们不是雇佣关系,关照多少都是人情。我办完这个差使就跟他搭不上话了,但我和你是朋友,你关照他,人情是记在我账上,关照他就是给我帮忙。”
芮小丹明白了一些,说:“总之这个人对你有用,你是想在私募基金解散以后还能跟他保持联系,慢慢成为朋友。”
肖亚文轻轻摇摇头,淡淡地说:“朋友?不可能。认识、熟人、够得上说话,这就已经不错了。咱跟人家根本不是一种人,凭什么跟人家成朋友?”
芮小丹说:“仅仅是认识有什么意义?你总得为点什么。”
肖亚文说:“认识这个人就是开了一扇窗户,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听到不一样的声音,能让你思考、觉悟,这已经够了。其它还有很多,比如机会、帮助,我不确定。这个在一般人看来可能不重要,但我知道这个人很重要。”
芮小丹又拿起身份证复印件看了看,抽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笑着说:“这人,是让你越做越jīng了,这种事都能让你榨出油来。”
肖亚文说:“可我先把自己榨出油了,这么一折腾,天津的预付房租和这次的往返机票一共两万多元哪,全得我自己出,这才叫哑巴吃huáng连,有苦难言。这事得自然,如果让他察觉到有刻意的成分,那我就丢人了。”
芮小丹凝视着肖亚文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就像在破译一道密码。沉思之后她把香烟在烟缸里熄灭,像场外评论一样说了两个字:“老到。”
肖亚文像dòng穿一切似的一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芮小丹问:“想什么?”
肖亚文说:“你在想,白领就是白领,四面动机,八面周到,不是吃gān饭的。这事名为关照,其实就是变相献媚,连保镖都有了,而且根本不给你推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