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定祯确实是不舒服,胸肺淤堵的难以呼吸,腹中还伴随着隐隐袭来的酸痛,却还是强忍着,声音有几分沙哑的道:
“只有朕病了,你才会入宫么?”
卓允嘉不知该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已经极为困难,此时此刻纵有积压在心中千万句的甜言蜜语,哪怕只是说一句而已,也是荒唐之至
。
“前些时候你为孩子挑的小衣裳今日都送进宫了,看看这件?”
慕容定祯尽力缓解着这焦灼而尴尬的气氛,伸手拿过了枕边的几件小衣裳,让卓允嘉看。
“看看?”
卓允嘉淡淡的扫了一眼,见慕容定祯正将那件小小的虎头丝衣贴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真好看,对么?”慕容定祯唇边带着儒雅而温和的笑意,正在望着他。
这样的笑意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卓允嘉已经不愿思索。
在经受了入地般的折磨之后,他真的无法持着淡然的心态去欣赏这些。唯一能够为慕容定祯所做的,就是不起激烈的争
执。
想到这里,卓允嘉不由为自己觉得悲哀,他是掌控天下的帝王,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堂而皇之的拷问一个帝王的所为。
两人之间由此陷入了沉默,卓允嘉只是瞥开眼神,看着地面,静坐在床榻旁。
当卓允嘉再次不自觉的望向慕容定祯时,那副画面让他的心几近在一瞬间窒息般的抽痛了起来。
慕容定祯的目光还在注视着他,双手合在腹上,唇边那道鲜红血渍将苍白若雪的脸庞反衬的极为强烈。
第四十章
毕竟是深深相爱多年的两人,这番映入卓允嘉眼中的一刹那,他就几乎反射性的一步走到床榻前。目光直直的看着慕容
定祯,那里有说不出的心痛与酸楚。
就在卓允嘉迟疑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慕容定祯突然伸出手臂紧紧抓住了卓允嘉垂在身侧的手掌,就那样完完整整的握在
自己掌心之中。
虽说慕容定祯消瘦微凉的手心已经不足以传达那份潺潺暖意,但触碰之中交织涌现的感情仍旧像轻轻的雷电一样激荡在
两人的脉络里。
静望着面前即将临产的帝王,卓允嘉实在无法抵挡内心澎湃的爱与关切,终于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事实上,若是真的不在乎他,又何必匆忙进宫?
有些日子不见了,慕容定祯遮盖在锦被之下的肚子又大了许多,这孕育之苦卓允嘉都看在眼里,而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曾
是那么期待这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期待着这个融合了所有爱与思念的血脉。
可如今……,一切又似乎变得那样荒诞而遥远。
慕容定祯的面色越变越苍白,攥着卓允嘉的手掌也越来越紧,原本坐靠的身子突然失控的前倾了过去,抵在卓允嘉的肩
头上,仿佛在无言的忏悔一般。
卓允嘉的身躯异常僵硬,从隔设陌生的姿势很难辨析出那被强烈克制的感情。
“既然身子不适,就该让御医来为皇上诊病。”
耳畔传来的声音冷静的出奇。
慕容定祯轻轻按压着被下躁动不堪的腹部,依旧轻靠在卓允嘉的肩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这是怎样一种伤人伤己的僵持。
眼见慕容定祯的状态实在不好,卓允嘉深知耽误不得,这胎儿还未足月,若是有什么意外而早产了怕是对慕容定祯和胎
儿的损害更大。
“钦格”卓允嘉立即开口唤道。
曾钦格还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听到卓允嘉的传唤马上快步走了进来。
“快传御医,皇上身子有变。”
“是!”曾钦格见慕容定祯不发一语的抵靠在卓允嘉肩上,修长的双手捂着隆起的腹部,侧面的脸色极为惨白,吓的一
身冷汗,拔腿就跑了出去。
说实话,卓允嘉也不知慕容定祯究竟是怎么了,入宫以后他并未和慕容定祯起过任何争执。
卓允嘉松开手,轻托着慕容定祯沉重的身子缓缓躺靠了下来,这时看着慕容定祯唇边的血迹似乎止住了。
虽有千言万语想说,卓允嘉却无从开口。若是眼睛可以说话,那么相爱的人一定能够读懂其中的涵义。
定祯,我不恨你,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难再去面对你……
一直以来,是我在自欺欺人,如此而已。
即便两心相许,我们也永远不可能擦去记忆,重新有着一份平凡而自由的生活。
这在初相识时,就都早已注定。只是看清这一切,需要太长的时间,太多的经历。如今想来,竟这般不堪回首。
两人心痛不堪的无语对望,时光流转,谁会想到又在今日,在此情此景之前觉得咫尺天涯?
“皇上,奴才已经唤人去传薛大人,先让景大人为您看看”曾钦格快步进来,打断了这番默然的交流。
慕容定祯是一国帝王,担负的早已不仅仅是自己的喜怒悲欢,即便是这副身躯也不只属于自己,而属于这普天之下的万
众子民。
“皇上”身着官服的景唯玉跟着走了进来,几步跪在床榻前轻握住慕容定祯的脉搏。
前些日子,皇上身子亏的甚为厉害,才会在临盆之前常有反复,景唯玉近来一直遵照薛承远的吩咐驻留在宫中随时等待
传唤。
卓允嘉退到床榻一旁,看着景唯玉为慕容定祯诊脉,俊冷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慕容定祯隔着腾龙锦被轻抚着腹部,虚弱的看向了卓允嘉所站的方向,那是他闭眼前最后定格的画面。
而画面中那漠然的面孔,就在一刹那活生生的刺穿了慕容定祯疲惫孤寒的心房。
我的心,为何会这么疼痛?……
灯火摇曳,待到慕容定祯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夜。
床边守值的御医已换成了薛承远,寝殿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淡淡熏香。
“皇上,您躺着,别动……”
薛承远拧干了一条温热的棉帕为慕容定祯盖在额头上,露齿一笑。
看到一身白衣的薛承远坐在自己身旁,倒是让慕容定祯心中觉得有几分安定。
“皇上就是再想要卓大人心疼自己,也不该在这时候咬破口唇”薛承远听似调侃的劝谏道,微微笑着蹙眉。
这帝王怎么有时竟会负气的像个孩子一样?
慕容定祯紧抿着唇,额头上热乎乎的棉帕让他不禁觉得晕眩,过了半响,才沈声问道:“胎儿可还好?”
薛承远点点头,为慕容定祯拿下帕子,“皇上现在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