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日在连源坪遇到你们一行人的时候……」程宇扬所说的细节与当年所发生的一切都吻合,卓允嘉回想到了那日在
马车上相逢时慕容定祯的面孔,心碎的轻声追问道。
「正是皇上催产后,程某与承远连夜护送皇上赶往郢庭救治的路途中」程宇扬肯定了卓允嘉的所问,颇为沉重的道:「
当年皇上在产榻上还一直惦念着卓大人的安危,不断的询问古潍降将名录之中是否有卓大人,而疼痛最为剧烈的时候更
是一次次唤着卓大人的名字……」
「别再说了……!」卓允嘉再也难以忍住眼中的泪水,重重的一拳砸向了床栏之上,他不知自己还能怎样再一次承受这
种突袭而来的痛苦,此刻无助与追悔几乎将卓允嘉淹没,对慕容定祯他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既然当年世子已夭亡,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也无意再向大人提及此事」程宇扬苦叹,缓缓的道:「卓大人也不知皇
上如今又有了身孕,而即将临盆。」
这个事实再一次出乎了卓允嘉的意料,他克制住强烈波动的心绪,转过头声音有些颤抖的道:「皇上……有着身孕?」
「所以程某才会有这不情之请,请卓大人为皇上留下」程宇扬对卓允嘉跪了下来,郑重的作揖请求道。
「无需这样」卓允嘉探过身子扶起了程宇扬,道:「皇上有了身孕,就应好好养着身体,为何还要失血救我?」
「承远说,这寒血症天下间唯有至阴至阳的血液能够救治,也就是有孕男子的血液,皇上为了救大人完全没有犹豫。但
是救过大人后,皇上临产的体况便急转直下,这些天险境迭出,我等都非常担忧」程宇扬解释道。
卓允嘉感动的眼眶通红,进退两难的沈声回道:「如若是这样,即使不用你说,我也想留下陪着皇上。只是皇上既然已
有身孕,必定也有心上之人,我若真贸然留下了,恐会使得皇上为难。再者,我也没有适当的身份能够留在皇上身边,
我如今只是一介叛党,留下来会有损皇上的威仪。」
「皇上的事,程某本不该评说,可是今日恕程某多言,第一条原由卓大人无需顾虑,皇上非常孤独,普天之下也只有您
能安抚皇上的心;至于第二条,程某想现在没有什么比皇上和皇子的安危更重要,皇上临盆产子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一
遭,您真的会无动于衷吗?」程宇扬眼含期待,再度恳求道。
「皇上……有想召见我么?还是……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卓允嘉问道。
「这些事皇上都不会说,但作为了解皇上的人,都能看的出来」程宇扬也诚恳的道。
「那你是否想过,怎样才能让我再见皇上,同时也不令皇上过于激动而伤了身子?」
「想过,只是不知卓大人是否愿意屈就。」
「说出来,让我听听」卓允嘉的心绪已经稳下了很多,同样不想为难程宇扬,温声道。
「在卓大人抵达郢庭之前,皇宫内曾有刺客刺杀皇上未能得手,禁军侍卫长却在那次宫变中毙命,皇上限在本月月末前
呈报禁军的一批新任官员名单,而程某记得卓大人曾是古潍禁军都统,这是程某最快能尽绵薄之力将卓大人安插到宫内
的契机。」
「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卓允嘉已经理解了程宇扬的想法,但自古禁军官长都必须是皇上极为信任的人,这无疑让程宇扬
冒着极大的风险……
「是,只要皇上能平安产下皇子,程某愿在此之后任凭皇上处罚。」
「时下局势动乱,若是见不到皇上,你也期望我能为防守皇城而出一份力,是么?」卓允嘉又问,很明显这样的提议不
仅仅是为了促使他见到慕容定祯。
「卓大人说的没错,皇上下月临盆之时,皇宫内的防卫不能有任何纰漏,可无奈眼下我等能够调用即有能力又绝对忠诚
,去防卫皇上寝宫的亲信实则寥寥无几。如果卓大人不能够接受这个提议,程某会再想其它办法。」
「不用,我去,即使再见不到皇上,我也会在皇上最需要保卫的时刻将皇上护的周全」卓允嘉没有一丝迟疑的道。
这么多年,对于这份感情,卓允嘉一直在选择逃避,但今日他明白自己再不能这样放任懦弱下去了。
因为他是这么爱他,而这份爱多年之后仍是这样汹涌难以自持,在知道了这些事实之后,所有的一切他都不会再去顾及
,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只希望自己的存在会增添一分让慕容定祯平安的可能。
「卓大人,您真的愿意?!」程宇扬眼中闪烁,感激的问道,他早想过卓允嘉大概不会回绝,可是毕竟时隔多年,他也
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说服卓允嘉。
卓允嘉不再过多表述自己的感受,沉默的点了点头。他想对于真正的爱而言,语言只是最肤浅无力的表达,只有行为才
是爱的诠释。
柔柔的细雨迎风而落,点点滴滴浸透在卓允嘉的衣襟上,雨洼中折射出那原本俊美刚毅的脸庞,已显现出着几分因岁月
漂泊而有的沧桑,高大伟岸的身姿却还是一如当初。
这是他出生成长,深爱着的故都,岂料多少年后,却是他最不能回首,最不愿归返的地方,因为他的尊严和对于故国的
情怀会被现实残忍的践踏着。
可恰恰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这座宫城内,存在着他此生最爱的人,那个人将要经历人生最艰难的一关。
而他,需要他,这便成为了他留下的全部理由。
「卓大人,时候到了,我们走吧」程宇扬恭敬的对着身边的卓允嘉道。
卓允嘉淡淡的颔首,抚住腰系的佩剑,迈步和程宇扬并肩向巍峨庄严的宫城内走去。
天地间一片湿润朦胧,雨水之中卓允嘉的倒影显得那样清澈悠长。
或许,若苍天无情,便不会落泪。
第八十三章
「皇上,今日是为您在临盆前最后一次顺胎了」将近晌午时,薛承远走进寝宫内殿跪着请奏道。
「嗯……」明黄色的锦帐后,传来了慕容定祯低低的声音。
这几日慕容定祯的睡眠很不好,于是原本应当一早进行的顺胎也就推迟到慕容定祯睡醒后。
薛承远打开药箱,拿起了几瓶顺胎时要用的药剂,另两名宫侍将龙榻上的锦帐打开,薛承远便走到龙榻前坐了下来。
龙榻上的慕容定祯看起来异常憔悴,失血后经过这段时日的补养却似乎还是没有恢复,脸色和唇色都泛着淡淡的灰白,
脸庞略微有些浮肿,望着人的时候眼窝中的眸子也显得虚弱无力,唯有两条漆黑英挺的剑眉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