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是英语课,听说是一个很严厉的老师,上课不允许说话,早退,迟到,班主任离开教室后,英语老师便进了教室。
云深整理好学习用品,微微皱眉,因为教材不同,他并没有英语书,不止英语书,连其他科目的书籍也没有。
突然右边被移来一本英语书,放在两个书桌的拼合处。
江岸观察云深很久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观察他这么久,一瞬间就发现了他的异样,便把英语书挪到中间,心中不在意地想,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
“谢谢。”
江岸听到对方轻声道谢,声音很好听,清冷,平平,却因为语气放轻,不失温和。
父亲说,他和哥哥一点都不像,除了声音。
“不用谢。”江岸回答,“我叫江岸,江水彼岸的江岸。”
“我叫云深。”云将深的云深,后一句他并没有说出口,无论说与不说,其实都不重要。
云深,江岸。
这是很美很漂亮的四个汉字,寓意轻灵,字体优美,并列在一起,犹如诗行。
第24章 情深不寿(二)
巨大的香樟树枝干弯曲,形成浅浅绿荫,往来谢客般的姿态优雅,视线推进,花木扶疏,掩映出木质平房,干净古老,色泽并不亮眼,却沉淀宁静。
一扇木质窗户从两边被推开,阳光从外透过香樟树叶落进来,窗边有冷淡清俊的少年侧影,他正翻着手中的书籍,侧脸平静清俊,嘴角笑意若无。
旧图书馆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曾经学校搬迁,在校内新建了一个图书馆,还来不及搬运书籍,最后不知道为何,就留了下来,每天自有学生或老师来整理,打扫。
不过这里的书籍大多晦涩难懂,对当下学生而言并不具趣味x_ing,便少有人来这里看书。
手中翻看的书籍是《堂吉诃德》,属于骑士文学,云深看了一会便放回书架。
起身从旁边抽出一本有关村上春树的短篇集,手指抚过书页上端正方圆而细瘦的黑色字体,神色隐在一片半明半暗的y-in影中,雪白无暇的哀伤沉寂。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老的不是年龄,而是心态。
突然,一架白色的折纸飞机顺着风向飞了进来,刚好落在云深手边,遮住大半个书籍页面,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云深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往四处看了看,除了香樟树的树叶被风吹落二三,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暗道多想,神色间却有一片隐晦的失落,轻轻浅浅,毫不起眼,他拿起手中的纸飞机,手指慢慢展开。
他的手指很长,肤色也很白,看起来是一双极好看的手,但他的手指很细,所以就像皮包骨头一样,加之他手指骨形遗传自母亲,并不如哥哥一般完美流畅,甚至有点缺陷,细看下来,便会觉得突兀不自然。
展开纸飞机之后才发现上面写着字,刻意的一笔一划,生硬而无笔锋,字字都透着一种稚嫩又陌生的古怪,并不是用非惯用手写的。
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行字——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云深微笑,从旁边拿出登记借阅书籍所用的笔,轻轻地在上面写下五个字,罕见地恶作剧般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把书放回,拿起书包离开旧图书馆。
他无意间发现这个地方,给老师请了半天假,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有些疲累,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刚好回家。
在他走后不久,一个穿白T恤的少年有些偷偷摸摸地踏进图书馆,然后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地走到云深刚才待的地方,拿起那张白纸。
只见斜斜歪歪的问句下面,写着五个字,端正的楷书,君子般的初嫩气息,又透出一股淡淡的幸灾乐祸。
——就不告诉你。
少年看着这五个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帅气的脸庞生动而青春。
第二日,江岸的心情格外的好,来学校都比平时要早一些。
他的举动倒是把上第一节 早自习的女老师弄得忧心忡忡,不停扯着江岸的衣服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还告诉他生病了要去医院,学校虽然有医务室,但学校并不是医院等等。
好不容易早到一次的江岸同学:“……”
江岸回到座位,发现云深正趴在书桌上,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手弯曲枕着脑袋,半长的柔软黑发落在雪白的小臂间。
在睡觉?
江岸有些疑惑,其实从昨天他就发现云深面色看起来很疲惫,似乎是缺少睡眠,坐下后不禁出声轻问,“云深,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本来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江岸也并不抱期待,谁料听到对方安静清的声音,云深起身坐好,“谢谢关心,我只是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而已。”
晚上如果做梦那么表示休息的并不好。江岸表示理解,拿出课本翻看,想了想,担忧地开口:“如果累的话,那就先睡会儿,我帮你看着老师。”
云深拿笔的手一顿,在Cao稿纸上点了一个黑色的墨点。
江岸呼吸一滞。
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他这样的热情,难免让人产生误会,其实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趣的样子。
江岸正准备开口解释,恰此时云深偏过脸,眼里是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像搅拌机里混杂混合的水果,明艳破碎,一层层的混乱,看的江岸一愣。
云深闭上眼,不明所以地微笑了一下,启唇,发出一个柔和的音节。
“好。”
说完,云深便将Cao稿纸移到一边,手臂如刚才一样压在书桌上,脸对着窗外,神色宁静悠远。
江岸见他如此,拿起Cao稿纸,上面写写画画,有一些物理公式,一些冷门的英语单词,以及一些江岸看起来陌生又熟悉的法语,日语,俄语……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上面大概有十几种语言,江岸有些惊讶,侧脸看向云深,他会这么多种语言?
不知为何,江岸看着手中的Cao稿纸,突然拿出一张干净的画纸,用圆珠笔把云深写的那些语言一笔一划地模仿写在上面。
他想,以后有空就去找一下你小子写的是什么。
第25章 情深不寿(三)
旧图书馆的香樟树要比教学楼的那棵香樟树老一些,树冠更大,主干更粗,枝干蜿蜒曲折,绿叶中夹着黄叶,有的叶色层次分明,有的却斑驳错杂。
云深手中捧着一本《穆.斯.林的葬礼》细细读着,写法很有趣,过去与现在交错隔离在一起,有关玉,有关民国,有关宗教,虽然只看了三分之一,但文字的骨血之间已经深刻地融入了悲情。
手指一顿,云深看着桌上的纸飞机,他失笑,这人没有像上次一样扔的准,这次的话语是直接写在飞机右边羽翼上的——
你喜欢什么树啊?我是比较喜欢银杏树的。
银杏?
曲而不折,年年如旧。
右手轻巧地转动圆珠笔,云深撑着额头思考了一下,手指带着笔尖在纸飞机另一边的羽翼上移动,笔头微颤。
然后放下笔,看着上面的字迹笑了一下。
他学着曾经看的青春文艺片里的动作对着纸飞机前面哈了口气,右手一抬一动。
纸飞机沿着不知名的轨迹飞去,然后摇摇晃晃地落定。
像是载着一场并不华丽的梦。
过会,白色运动服的少年沿着花木缓慢地路过旧图书馆,从香樟树的低矮枝干上小心翼翼得抽出纸飞机。
他双手拿着纸飞机,看着上面的字句微微出神。
——那么,树的生命有多长?
时间是指缝的流沙,轻轻缓缓地流过。
少年的心思像香樟树叶,绿色只是定义,但并非常态。
旧图书馆的阳光永远温和,窗外总会在一定的时间漫不经心地路过一个去打篮球的男生。
他路过的时候总会带着一架折纸飞机,在刚好的位子飞出纸飞机,落进木窗,每天都要在纸飞机右翼上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你能正对着太阳一分钟不眨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