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深不寿(十三)
飞机缓缓落地,机场人来人往,云深鼻梁上架着深蓝色墨镜,提着白色行李箱迅速掠过,突然撞到一个人,他倒退几步,抬眼看人。
有点熟悉的脸庞。
……看起来有点冷,安楚?
“云深?”对方皱了皱眉,语气更加冷了。
“嗯。”云深并不在意,他是知道这两年江岸的情况的,安楚,程画齐都是江岸的好哥们,估计都恨惨了他。
安楚怒道:“你还有脸回来?”
云深轻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反问道:“我为什么没有脸回来?”
“麻烦告诉江岸,两天后十一路第三车站旁见个面。”
说完,他便提着行李箱与安楚擦肩而过,机场外司机早已经等候多时。
……
“好久不见。”
夜晚偶尔偏向静寂,灯光依旧是守候,发出微弱而复古的光。
街道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两个人,身形修长笔直,皆是容颜出色,偶尔路过的行人都会偏头看看。
灯光落在他们身上,旁边有一颗大树,枝干已经断了。
良久,云深打破沉默。
江岸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居然笑不出来,心口发苦,然而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深,“的确好久不见。”
两年,浑浑噩噩,物是人非。
那年高考,江岸考得一塌糊涂,而且他只添了第一志愿,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无疑落榜。
他的父母逼着他复读一年,江母每天上下学都来接送他。
江岸却依旧醉生梦死,每天打架,抽烟,喝酒,泡吧,和各式各样的人上床,没有一天清醒过。
江父江母头发都急白了,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那个时候,江母恨死了云深。
直到江岸被安楚一巴掌打醒,才开始逐渐好转。
直到第二次参加高考,江岸以高分被复旦大学录取,很多人都遗憾他未能考上北大清华,其实按照江岸曾经的优秀程度,哈佛都是不用担心的,但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那半年的堕落,终究无法抹去。
江父江母已经知足,只有他们知道,那半年的,江岸是怎样过过来的。
其实只是两年而已,但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过去,气氛又再次陷入尴尬的沉寂,云深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想法,只是看着他,亦或远方。
江岸眼神突然看到云深手中提着的礼物袋,白色的袋子,问道:“这是什么?”
“当年你放在我家门口的,我现在给你的答案。”
当年当年,一去无回。
江岸伸手去拿礼物袋,云深皱眉,没有松开,江岸好笑地看着他,语气平静,“怎么,一个答案都不给我?”
“对不起。”云深闻言,真诚地开口,在这个世上,他唯一对不起的人,也只有这个人了。
这一个对不起,迟到了整整十七千五百二十个小时。
对于江岸,他有感动,却无法心动,或许在十一岁那年,或者更早,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法对除云长风以外的人心动了。
不是江岸不够优秀,只是他迟到了太多年。
如果早一点,再早一点认识就好了。
江岸看着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想一定是进了沙子,硬生生地强忍住泪水,扬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声音有着无法察觉的轻微颤抖,他说:“没关系,那,再见。”
——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
——这是什么?
——当年你放在我家门口的,我现在要给你的。
——怎么,一个答案都不给我?
——对不起。
——没关系,那,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云深静静地凝视着江岸离去的背影,良久转身,背道相驰。
江岸直到走远很久,才脱力般地靠在一颗树上。
他用了一百零五万一千二百分钟在心中模拟说没关系这三个字时毫不在乎的语气,这一刻却溃不成军。
输的彻彻底底,一分不剩。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个晚上。
一辆一辆的公交车从他们身边路过,车轮与柏油路地面发出摩擦声。
旁边高高的写字楼上灯依旧亮着,年轻的加班族正在一点点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的青春。
穿着邋遢的酒鬼摇摇晃晃地经过他们的身边,偶尔抬头喝下手中廉价的啤酒。
赶夜班的白领嫌恶地皱眉,捏紧鼻子再也不看留下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一对小情侣手挽手地肆意亲吻,然后一起进入新开的酒吧恣意放纵。
耳边是邓丽君的老歌。
那个说会一辈子陪着云深的江岸,悄悄牵起少年的手。
瞳孔里倒映了一个并不美丽的世界。
……
装礼物的袋子里,是一架白色的折纸飞机,右翼上是扭扭歪歪,一笔一划的刻意稚嫩字迹,左翼上的字迹依旧清秀好看。
——云深,你能不能忘记那个人?
——十一岁的时候,我想让他只属于我一个人,十四岁的时候,我想让他爱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开始学着忘记,却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第36章 情深不寿(十四)
云深的母亲,姓顾,很小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抱着云深软软的身子,轻吻云深的额头。
她总是用着迷人的英格兰语调,念——gift of god——我的宝贝,你是神给我的礼物。
无疑,她是个很浪漫的女人,却是个失职的母亲。
孩子是她爱的见证,她按她的幻想来养育她的孩子,打造她浪漫的梦。
将云长风养成清冷又温柔的完美贵族,把云深一点点打造成她理解的小王子。
母亲无疑是爱他们的,只是比起他们,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她的幻想,比如她打造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