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犽皱起了眉，低声阻止道：“你干什么！这太不合礼数了！”
此时棺木已经被抬开，两位侍从一直恭恭敬敬地低头看着大理石地砖，不敢向棺材内直视，但伊米勒却赫然看见，那棺材里面根本只有厚厚一层泥土！
威犽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但他顾及场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杰瑞米也愣住了，王后殿下到底去哪儿了。
伊米勒目光落在了阿梅代奥的身上，魔神却转身看向窗外，有意回避他的视线，伊米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只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造物。
卡米洛把那只残损的刀柄放到泥土之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让侍从把棺材合上了。
接下来就是葬礼的仪式了，唱诗班的男童咏唱着哀歌，祭司在讲台上念着悼词，那只宝石棺材由六个人抬着，从花束围成的走道中走过去，参加仪式的官员大臣都要向其行礼。
这场葬礼办得非常仓促，而且在公布王后死讯后就立即举行了婚礼，这完全不符合王室的礼仪和规格，和当初的婚礼规模比起来也大相庭径。
几名内阁大臣都曾劝告卡米洛慎重考虑，仪式仓促一点就罢了，但王起码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哀伤的一面，也要亲自主持葬礼，以示对王后的爱戴之情，卡米洛也非常随和地点头答应了，结果葬礼仪式却是由担任国师的基丽雅主持的。
卡米洛献过花束后，就从侧门离场了。
阿梅代奥也准备离席跟过去，但与此同时，他却看见一抹白衣也起身向外面走去，那身影是伊米勒，他又慢慢坐回了椅子，发白的指节紧紧地攥着扶手，内心充斥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空荡和不安。
伊米勒为什么要与卡米洛单独见面？
他本就不理解卡米洛为何要执意挽留光神等人，本着不干政的原则，他才什么都没说，但威犽分明不喜欢卡米洛，唯一的因素只能是那位令人看不透的伊米勒，他身为贵客，目前就住在王的侧殿，所以卡米洛偶尔清闲了，也喜欢找伊米勒一起用下午茶。
而阿梅代奥还在养伤，不能经常出门走动，偶然听到些风言风语，该想的想了，不该想的也在脑中挥之不去。
*
大殿的后园。
这里侍奉的侍女都被调走了，后院的花木也不再有人打点，枯败的树梢上还积成一层薄薄的霜雪，看上去格外清冷。
杰瑞米持剑跟在卡米洛身上，急切地问：“王，王后的事情到底是怎么……”
卡米洛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只见白玉廊柱后面露出来一截纯白的衣摆，伊米勒从石柱后走了出来。
杰瑞米立即拔出了佩剑，警惕地盯着他：“你跟来做什么！”
伊米勒像是没看见杰瑞米手中的长剑，嘴角兀自勾起一丝温和的笑，说了一句不相干的感慨：“北境的冬天还真冷啊，才是初冬就下雪了。”
卡米洛平静道：“杰瑞米，你先退下，我有事单独和光神说。”
杰瑞米隔着卡米洛斜瞪了一眼光神，不悦地把剑c-h-a回剑鞘，转身拐进了里面的大厅。
伊米勒目送着他的背影，轻笑道：“所谓年轻气盛，真的是一目了然呐。暗神，你说是不是，时光的洗涤总会留下清晰的痕迹，终究是伪装不来的。”
那言外之意，实在是太过清楚了。
卡米洛懒散地微微眯起了眼，往昔的回忆在眼底一一浮现，他很清楚伊米勒是个什么样的人，此人深于谋略，却没有什么野心，并不至于成为他的敌人，所以本来也没想着瞒着他，但他有些意外：“我只有一点不明白，关于时空逆转术你是从哪里查到的？”
“莉莉丝的影子之书记录了这种巫术，”伊米勒顿了顿，解释道，“书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可惜这孩子对文字和语言尤其迟钝，至今都无法理解书上的内容。”
卡米洛问：“你解释给她听都不行？”
“没用的，她听不懂大陆语，跟着我二十年来只学会了几个单词，很多时候她都不理解自己所说的任务是什么意思，单纯地依靠本能发出了特定的读音。”
卡米洛勾了勾唇角，嗓音里却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伤感：“她很特别。”
伊米勒细致地观察他的神情，渐渐蹙起了眉，低沉道：“既然你是从未来过来的，想必一定知道以后都发生了什么。”
“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卡米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眼里已经没了刚刚那抹忧色。
伊米勒没有明说，却冷冷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我告诉你又如何，”卡米洛无奈地耸了耸肩，后背倚在了石柱上，“即便我说了，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呢，那若是我撒了谎，你又要怎么辨别呢？”
“你！”伊米勒被他呛得无话可说。
“不管是未来发生什么，还是我此刻话中的虚实，都是无法预料的，那何必还要再问呢？”
伊米勒愣住了，眼前的这位实在是和当初的卡米洛简直大相庭径，他原本打算严肃地与他谈判，却被对方的三言两语给搅了局。
见卡米洛正要转身回屋，他匆匆追上：“等等……有一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
卡米洛不慌不忙地回过头，微笑道：“洗耳恭听。”
伊米勒与他对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关于未来，我只能确信一件事，光与暗是永远的敌人，每一次神位的交替，必然会有其中一位神祇坠亡！”
他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无形的威压当空压了下来，令风都静止了。
卡米洛两手c-h-a在兜里，乌黑的眸子平静地注视了他，半晌才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是上一位光神留给我的讯息，他死在了上一任暗神凡妮莎的手里，”伊米勒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左耳的宝石耳坠跟着激烈晃动，“他说这是写在世纪之书上的预言，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出过错！”
卡米洛表情却出奇的平静：“……哦。”
伊米勒微怒道：“哦是什么意思！”
卡米洛一哂：“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认出你是光神，你有绝好的机会杀我，但你没有动手。”
伊米勒一怔。
“而现在，我的实力在你之上，同样可以杀了你，但我也没有动手，这难道不是对预言的最好反驳么？”
“可是……”伊米勒额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在日光下透着莹光，他急切道，“可是世纪之书的预言不会错！”
“很多人都想通过预言来掌控未来，神庭也不例外，所以他们写了世纪之书。”
卡米洛的尾音似乎飘着一抹淡淡叹息，他走到走廊外，仰头看着蓝天白云，远在这片白云之上，有着天界的大陆，还有着世人闻所未闻的领域，他乌黑的眼底透出了锐利的光芒，眼前渐渐浮现出了兵戎铁马与战争硝烟。
他继续道：“神庭以为这本刻在石头上的预言书决定了未来，他们以为控制了神就掌握了世界的格局，但神庭错了，支配这个世界的是人，是生存着的每一个人。”
未来的事情早已脱离了世纪之书的轨迹，而正因为无法预料，才是未来。
第106章 想念
仪式结束后, 卡米洛以安抚的名义去了一趟东边的侧殿, 陪着小公主玩了会儿，由于龙族是蛋生的种族，玛雅刚满六个月已经能说些简单的词语了, 一见到父王，小丫头笑弯了眸子，两颊浮出可爱的梨涡，紧搂着他的手臂不肯他走。
卡米洛心里软成一片, 便留下来用了些点心, 一边把玛雅抱到膝上，哄着孩子看了几页绘本, 等玛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才起身离开。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等他走到阿梅代奥的住处时, 却见房间里的烛灯还亮着, 他推门走了进去，屋内的侍从正在收拾桌子, 见到王来了，连忙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
“阿梅代奥呢？”他问。
“冕下已经睡下了。”侍从轻声答道。
卡米洛把披风递给了侍从，摆了摆手让他先出去。
他缓步走到床边，坐到床边，温柔地看着床上侧卧着的人，屋内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上落下半侧y-in影，从鼻子到嘴唇，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他不忍心惊醒这幅美景，准备拿走床头柜上的那盏烛灯，发出了轻微的动静，阿梅代奥慢慢睁开了眼，那双冰蓝的眸子还带着些迷茫，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卡米洛轻轻一笑，俯身下去在他耳垂处落下一枚s-hi吻。
阿梅代奥连忙翻过身看向卡米洛，他眼里起初是愕然和惊喜，然后却渐渐皱起了眉，他支着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略有些沙哑：“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
“我刚从玛雅那里回来，那孩子粘人，我就多呆了一会儿，你在等我？没睡好么？”卡米洛见他额上有些虚汗，伸手想帮他擦一擦。
阿梅代奥却往后避开了，生硬地移开了视线，“没事，就是今天参加仪式站久了，胸口的伤有些不舒服。”
卡米洛看出了他的态度有些冷漠，安分地收回了手，柔声道：“……抱歉。”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卡米洛无奈地勾起了唇角：“我也不知道，不就是看你生气了么。”
回应他笑容的，却是阿梅代奥森冷的视线：“你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我去参加‘自己’的葬礼，心情已经不适，你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反而半途离席，仪式结束后，我在殿堂门口等你，等人都散了，才知道你已经去了玛雅那里。”
“她是我女儿……”
“可她不是我的女儿！”阿梅代奥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抿紧了唇，神色有些黯然。
卡米洛无奈地笑了笑，上前抱住了他，两人一起倚靠在床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玛雅的身份是小公主，今天日子特殊，我身为父王也必须去看她，忘了派人给你传信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