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闻笑了,一口气咕咚了半罐:“你不会没喝过啤酒吧?”
“没啊,”张以荷皱着一张小脸,“家里人不让我喝酒。这个明明叫n_ai啤,怎么一点n_ai味都没有啊……”
“喝不惯就别喝了,很多人喝不惯这个味儿。”
“味道倒是还好,”张以荷扯出一个有些稚气的笑,又抿了一口,“原来啤酒是这种味道啊。”
她砸吧砸吧嘴:“确实没什么好喝的嘛。怎么那么多人爱喝酒呢?”
是因世间失落人太多了吧。
若非生活太苦,又怎会有人爱喝这苦兮兮的东西呢?
李雪闻恍惚的在张以荷稚气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自己。
他记得,几年前第一次喝酒,是在李雪陵尸体被找到的那天。他也觉得啤酒苦,却忍不住喝更多。
他垂眸:“是啊,我也不明白了。”
张以荷见他神情怅然,便转移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她咬下最后一块烤板筋,嘴边沾了红油,轻轻用纸巾抿去。
“我其实今天找你,有点话想说。我哥他……醒了。”
李雪闻一怔:“醒了?恭喜。”
“没什么可恭喜的,”张以荷扯扯嘴角,眼睛望向远方无星也无月的夜空,“脑瘫,智商不足两岁,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法j_iao流。”
李雪闻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意思。他不知如何安慰,捏紧了空易拉罐:“起码不是植物人了。”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像原来一样了呢?我好想他,想他和我一起出门逛街,想他问我很多幼稚的问题……”张以荷嗓子哽咽起来,“二哥和家人都特别高兴,我不知他们的快乐是真是假,我却假笑也笑不出来。我想不明白,是我太贪心了吗?”
李雪闻想了想,认真的对视女孩迷惘的眼:“不。人总是贪心的,这也是驱动人类寻求更高追求的源泉。但,并非所有的贪心都能成真罢了。”
女孩难耐的张了张口,最终苦笑了一下,奋力抹了一把眼睛。
她的妆有点花,眼周红通通的,不好意思的避过头,用卸妆棉索x_ing把妆全擦了。
连天红灯映在她面颊上,绒毛细微可见。
“小孩子就别学人化妆了,”李雪闻突然说,“你素颜更好看。”
孰料,张以荷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你也会直男x_ing发言,还有,我都十九了,大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什么叫直男发言?我不过阐述事实。”
张以荷摆摆手:“原来你们天师还真没空上网啊,直男发言就是指,嗯……”
她给李雪闻讲不清楚,索x_ing放弃挣扎。
李雪闻突然问:“去兜风吗?”
燕京夜晚的高速仍喧嚣热闹,甚至来往的大小车辆,要比白r.ì还川流不息。李雪闻从小玩车,那时驾照查的还不严,十三四岁就开着他爸的车满京城跑。他在张以荷惊悚的视线中接连超车,变道,拐上了人烟稀少的另一条国道。
他们终于把世俗抛在了脑后。
风声穿透玻璃传来,两岸点点灯光化作光斑飞越,张以荷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混在风里,引擎声里。她看向李雪闻,他紧抿着唇,俊美无双的白净书生面,此刻化去了白r.ì戾气,只是个世间可怜人之一了。
就像她一样。
她又忍不住想她的大哥。
想一家五口人团团圆圆的吃饭,想严肃刻板的爷爷看到正常的大孙子时笑的满面开花,这些生命中一瞬闪过的片花,终究无法重现了。
她不傻,能隐约感觉到,这两年苏醒的大哥并非原装——可那又如何呢,只要张辰君能如常人一样和他们一齐生活就好了。
而不是四人沉默在餐桌,每r.ì都因缺少的那个人气压低沉。
她不想回家去了。
李雪闻把车子停到了一条小道旁。
张以荷没问为什么,默默下了车。她把风衣扔在了车上,裹着抱枕毯下来。小道旁枯C_ào已被清理过,大块石子裸露在外,向深处走去,枯C_ào越发高而蓬松,像大片黄色云朵。
李雪闻随便在一处C_ào丛上躺了下来。他全身陷入了温柔蓬松的C_ào堆里,云朵包裹着他,这让他有一点失重感。
张以荷把小毯子铺在C_ào丛上,也躺了下来。
他们就着y-in蒙蒙的夜色,漫无目的的聊了许多事情,郊外的风缓缓的,二人疲累了一天,不知从谁开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张以荷听到了哭声。她茫然的睁开眼,身边,李雪闻已旦泪流满面。
他喃喃着一些令人心碎的话,张以荷听不太清楚,她也想哭了。她又强迫自己身陷进朦胧睡意中去。
李雪闻醒来时,满面冰凉。他费力的摸一把眼窝中的泪水,竟是浑身轻快了许多。
y-in霾不知何时散了,星河与月重新辉映在天空。
他很想化作漫天繁星中的一颗,成为无忧无虑中的一员去。
于是他站起身,踉跄的走向路边歪歪扭扭停着的丰田霸道,从后备箱找出破魔柴刀。
他怔怔的抚摸着刀面,说来也奇怪,白灵用其斩杀归海靖后,他分明用清水擦洗过了,刀面上却隐约浮现金色的痕迹。他用手沾了一点轻嗅,质感像金箔,有魅惑人心的莲花香气袭来。
但这不重要了。
他抬刀,朝脖颈间挥去。
他听到背后惊慌失措的呼唤,那喊声撕心裂肺,他想,嗯,还有人能为我伤心,这感觉也挺不错的。
他还想回头安慰小姑娘不要害怕,可他的世界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