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记忆体都长着一个小小的尾巴,以为自己忘掉了,其实抓起尾巴轻易可以卷土重来。
就像现在的宋译,曾经无数次逃离的梦魇,如今瞬间就能击垮他。
别墅二层的甬道很深,书房在最里侧,错开深红色的实木门,房间内的木质地板原本因为配合光照特意选择浅色,现在却成为血污的狂欢地。
浅色的白光罩上地面,形成一层茸毛似的结界,结界下方血迹已经干涸,办公桌后是一整面摆满书的柜子,书的条目被一道道飞溅的血迹所有侵染,仿若形成无数道裂痕,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整间屋子。
血迹顺着柜子漫延,一直延伸到旁边的白墙上。布满血迹的白墙前,一个男人满身伤痕跪在地上。他头低着看不清长相,整个脊椎像是被什么东西吊起来一样,直直地立着和肥胖的身躯形成巨大的反差。
宋译闭上眼睛,眼前场景飞速飘散,落在某个记忆的源头:
小男孩跑过长长的甬道,满含期待推开门,一屋子的腥气刺激着鼻粘膜发痒,酥麻的感觉极速升上头顶,顺着血迹向前看去,一个女人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窝在角落里,红色的血在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玫瑰花。她的长发胡乱披着,碎发之下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满含绝望冲着小男孩笑。
“额——”
宋译抑制不住胸腔内的恐惧,捂着头发出一声低吼。李昭凌稍稍诧异,快走几步宋译把他揽在怀里紧紧抱着,担心地说:“宋译……没事……放轻松……”
宋译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般,嘶吼,哀鸣。
夏侯勇皱眉,闪身而过,瞬间出现在宋译的面前,抬手击向他的颈后。宋译这才安静下来,闭上眼昏倒在李昭凌的怀里。
李昭凌拦腰抱起宋译,向屋外走去,说:“我先把他放到隔壁房间,你等我一下。”
“李昭凌,你不觉得宋译的反应很反常?”
李昭凌闻声停下脚步,转身说:“什么意思?”
夏侯勇考虑一下,说:“其实,头几次见到宋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对待‘死亡’本身的反应不太正常。对于一般人来讲,死亡这一事件从出现到完全接受,是一个情绪由外放转为内释的过程,也就是说,正常人的表表现应该从否认、愤怒、绝望,到接受,可是他……平静的过分。”
“平静?”
夏侯勇点点头,说:“想要释怀,必须学会面对。从宋译的父亲宋伟忠开始,一直到他的同学贾勇、赵宇相继出事。对了,还有林颖,这些全都是与他原本生活圈息息相关的人 。可是当事情发生之后,你听到他再提起过谁?仿佛这些人不是死亡,而是从来没有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一样。当然,或许是我形容的不够准确。”
夏侯勇上前两步,低头看着宋译的侧脸,说,“这种情况在心理学领域被称为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曾经暗示过宋译,希望他能主动认知,寻求一些帮助。可是他当下就拒绝了我,看样子他确实咨询过心理医生,并且没什么用。”
李昭凌垂下目光,看着怀里的人,搂着他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说:“我知道了,谢谢你。”说完,径直走出书房。
夏侯勇别扭地看着李昭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打心眼里觉得他和宋译简直是绝配,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德x_ing。当然,从说话的字数上看,李昭凌显然更胜一筹。
夏侯勇扫视着一屋子的血迹,收回目光重新回到尸体旁边,盯着墙上用血写下的小字晃了神。
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夏侯勇才说:“死者名叫张彦清,死亡的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被房间负责卫生的服务员发现。死亡原因是自杀,自己拿着匕首c-h-ā在胸口,魂灵消失,死前在墙上写下自己的姓。”
李昭凌讶然:“姓?他用什么写得?”
夏侯勇指着墙上的血字说:“看样子是毛笔,可是现场除了办公室桌上有一根很长时间都没有用过的砚台外,根本没有发现毛笔。”
“身上的伤口呢?”李昭凌上前,俯身查看一下尸体上的伤痕问,“自己用匕首砍的?”
夏侯勇沉下目光,说:“是。”
“把现场搞成这个样子再求死,你们要怎么结案?这个调查结果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夏侯勇说:“张彦清退休前也算是慕城半个领头羊,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提早退休,十年前和妻子离婚,妻子带着孩子移民并定居国外。桌上有半瓶j.īng_神类药物,可以证明他死前长期患有抑郁症。其实,要不是因为得病,他也不会自己躲在这么个地方。”
李昭凌走近白墙,小字就在尸体正对面脸部的位置,字是魏体,长宽不过五厘米,藏在一片血迹之中。
夏侯勇沉声说:“你想到什么?”
李昭凌抬手摸着小字,沉声说:“北魏。”
三千年前七朝并起,唯有北魏在书写军令、诏书时才会选择这种古老而刻板的字体。
李昭凌放下手,直起腰来,说:“苏凝紫呢?还没来吗?”
小皮鞋声从门外响起,苏凝紫一进屋就叨叨道:“这地也太远……”她话没说完,就被屋里的情景震得闭上嘴,走进来蹲下细细查验尸体,摇摇头说,“得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了,这人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像……。”
李昭凌一脸冷光,语色锋利:“厮杀过的战场。”
“尸体是跪姿,这是什么意思?在受刑吗?”
李昭凌没有回答,低声道一句:“掌灵吧。”
苏凝紫屏息伸出手掌,掌心朝下放在男人的天灵盖上,紫色的光束骤然迸发,飞出一束打在墙上。这光仿若燃烧的火焰,移动着蹿向墙上的血字,血字瞬间被这紫色火焰点燃,魂火盖在字的上面,更大力地烧过两下,然后毫无征兆的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