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武经方显然难以接受,挤眉弄眼的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宋译当然知道自己开出的价钱有多离谱?可是,当他看到面前油腻男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依然觉得十分好笑,不急不慢地欣赏着。
武经方好声好气地说:“你看……小宋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宋哥都不在了……”
宋译冷冰冰地打断:“三倍,没得商量,你自己考虑。”
“你……”武经方见惯商场上尔虞我诈那一套,多少年了,还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何况宋译还是个小毛头,他站起来背着手踱了两步说,“你爸在的时候,都不敢冲我这么说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贪心。”
宋译忍着心里的怒火,露出一张平淡的笑脸,说:“武叔何必动怒呢?你知道的,我没有我爸那么迂腐,只要价钱合适,这世界上有什么不能卖?我听说,你最近为了景泰苑三期的工程做了不少事,一期完工的时候,公司股票涨多少,咱们心里都有数,我想三期在你的Cào持下,一定会更胜从前。到时候别说三倍,十倍都有可能。如果你今天要是不愿意收购,我大可以留着新项目上马,与有荣焉。”
武经方坐回到沙发,冷笑一声,说:“原来是有备而来?”
“客气。”宋译耸一下肩,继续说:“从你的角度说,现在收购是最好的时机,我爸的事基本上已经落下帷幕,安佳地产彻底易主,明天放点新闻,找几个金融师畅想一下未来,顺便带出两个景泰苑项目的利好消息,你立马就能大赚一笔,又何必跟我在意这点小钱?当然,最重要的是……从明天开始,你就是公司真正的主人,我想,这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情,我爸那个人我清楚,面善心软……”
武经方看着宋译的眼睛越来越直,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少年小小年纪,无论是看问题还是看人x_ing,都透彻现实到令人的发冷,他指着宋译点点头,掏出电话拨通说了句:“小薛,把合同送进来。”
大门打开,薛飞抱着公文包匆匆忙忙走进来,拿出合同递给武经方,他刻意避开武经方的目光,向宋译使个眼色。
签过合同,武经方很有风度的主动捂手示好,说:“青出于蓝。”
宋译伸出手道:“您客气了。”
两人接触一刹那,宋译眼睛微眯,眼前的情景骤然散开。昏暗的光线下,地上、墙上,斑驳的血迹占满眼睛,跪在电视墙旁是一个肥胖的灰色身影,视线一晃而过,点亮墙上带着血色的小字。
宋译看得晃了神,他皱着眉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武经方。武经方依沉浸在自己的胜利里,冷笑一声,抓着宋译的手靠近,低声说:“二十年了,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年,安佳地产从一开始就不该姓宋,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他松了手,拍一下宋译的肩膀,说,“没想到,你比你爸识趣多了!”
武经方用眼神跟薛飞示意,薛飞赶紧把合同装进包里,匆匆跟上武经方的脚步,向门外走去。
砰——
大门倏地关上,客厅顷刻间又恢复到一片宁静,只留宋译站在原地没有动。
印象中,是大二放暑假的夜晚,宋译喝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摸进家门,脚步悬浮走入过道。他从门缝里赫然瞟见宋伟忠的书房,酒劲上头,居然鬼使神差地推开门。
宋伟忠侧身坐在桌案前的沙发上,一桌子的文件被他胡乱摊着。他用食指和中指颤抖地夹着一支烟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上一口。他的背佝偻着,往常规整的发型随意地耷拉在额头前,衬着昏黄的坐灯,投影立体地打在脸上,显得皱纹特别深。
宋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的颓废和衰老的父亲,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男人老都老得光彩夺目。
宋伟忠觉察到门口的声响,抬眼看到宋译,直接被没有吐出的半口烟结结实实呛在嗓子眼,咳了几声后,才背过身抹把眼睛,转头对宋译说:“你回来了?”
“嗯……”宋译考虑一下,抬脚走进书房,问:“公司的事……”
宋伟忠把烟蒂c-h-ā在烟灰缸里,指节因为用力发着突兀的白。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门口,沉声说:“原来想把公司留给你,害怕是没有机会了,爸爸没用,狠不下心……”他说得十分平静,只在末尾稍稍变软了音。
宋译看着宋伟忠臃肿而苍老的背影,心里顿时溢满说不出的酸涩。一个成熟男人一生的成功与荣耀,如今总结起来,不过是三个字——我没用。
李昭凌听见客厅的关门声后,才从书房走出来。他看到宋译站在沙发旁两眼直直地发呆,低声喊了句:“宋译……”
宋译似乎没有听见,等李昭凌走近时,才发现他居然红着眼眶。
李昭凌握着他的手,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宋译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恍然回过神,紧紧抓着李昭凌。下一刻,松开手往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事……刚刚送走一个坏人。”
李昭凌望向门口,眼睛微微眯着,扭过头来的时候,刻意添上一点轻松的笑意,说:“走吧,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家。”
“啊?哦……”
宋译明显走神,带着李昭凌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站在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低着头问道:“坏人……是不是都该死?”
李昭凌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面色沉静说:“死亡,没有好坏之分,该不该,是命。”他话说得锋利,语气中全然带着看破生死的平静。
“嗯,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