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大夫告辞,雷欧凑上去观察弗拉维尔,脸和脖子红得不能看了。雷欧不落忍,拉上被单盖住他的脸。可是这么一看跟弗拉维尔与世长辞了似的,只好又拉下去一点。
“我可不穿你内衣。华人真奔放。”
莱州医学典科属于地方医学会官职,不上品,不发俸禄,到底是个官衔,由最有名望的医学世家继承。山东这地界,自古出反贼,然而对正统官职的热情也是真的,忠诚起来永远是最可靠的。莱州许家老爷子的意思是,鹿鸣虽然是个正八品御医,好赖是“上品”了,而且怎么说也是京官,应付京官大家都有默契,热情积极踊跃配合伺候走了就消停了。所以宗政指挥使让黄衣军用白布围医药院,许家把其他医家摁住。鹿鸣强迫去医药院当值的大夫们包白布,许家还是不让其他人动。
“鹿大夫有鲁王殿下亲手写的谕令。既然是鲁王殿下,山东诸位尽心尽力,也是理所应当。战事当前,登州仍在陷,大家须分出轻重缓急。”
鹿鸣从医学会里挑出年轻人来,由八名从属官教授清伤之法。年轻人没老年人诸多忌讳,倒是发现多穿一层白布起码血脓不沾衣服。
“华人多忌讳白色,我偏不。为何用白色招魂?天生人之j.īng_魂澄澈,灵台清明,白色纯净无垢,正好相合而已。白色不光易于分辨血脓观察伤势救护伤员,更是安神定志无欲无求之色。祖师孙药王教导,凡医者,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吾辈自当秉承心志,常怀怜恤,不问华夷远近,只问济危爱命。如今战事四起,正是吾等实践大医誓言之时。‘人行yá-ng德,人自报之;人行y-in德,鬼神报之。’既然如此,何惧个区区白色?我与诸位共勉!”
年轻人们的血还没被岁月凉透,尤是澎湃滚烫的。所有人对鹿鸣长长一揖:“与鹿御医共勉!”
窗外远远的炮声隆隆如隐雷。
辽东铁骑的船终于靠港,士兵强行登陆。
第67章
弗拉维尔一动不能动,滚烫的疼痛一时不停地烧灼他,他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听窗外的炮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寂静的海面上震动苍穹。
天还没亮,雷欧穿着正式的深蓝军装,换了刺绣领袖白衬衣,脖子上围着纯白领饰,手里拿着黑色天鹅绒大帽子。弗拉维尔一看他的打扮就明白了。
“你……接到命令了?”
许久没说话,弗拉维尔嗓子里扯锯条一样。雷欧低声道:“教官队率领火器团协助援军从港口登陆,今晚必须拿下港口。宗政长官野心勃勃,两天之内攻克登州。”
弗拉维尔嗓子里滚滚的血味,干着急,说不出话。雷欧非常轻松:“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祖国被大晏打败了,所以我们才出现在这里。这次得让傲慢晏人看一看,我们的军队到底是个什么战斗力。”
雷欧亲吻胸口悬着的十字架:“我会拼上所有。”
弗拉维尔看雷欧微微斜着戴上大帽子,帽檐别着的羽毛轻轻颤动。
“当……心……”
雷欧微笑,露出白牙:“好。”
弗拉维尔听着雷欧的靴子声越走越远,仿佛走进海面上隆隆的炮火中,消失不见。
小鹿大夫领导医药院的医生们彻夜不眠收拾医药院,医药院地方不够了,医药世家们往外腾别院。莱州医学典科许老爷子派长子许珩协助鹿御医主持大局。许珩大高个子长得还挺凶,站小鹿大夫身后格外能壮声威。
“伤员是一方面,战争过后恐有疫情。”小鹿大夫十分担忧。医药院收治伤员,也是为了能马上处理尸体。天气转暖,温度越来越高,蚊蝇四起,尸体不及时掩埋一定会生疫。
“待战事平定,所有医家必然遵照祖师爷的规矩上街施药,鹿御医不必担心。”
围京之后,京城医家全部出动,在各个路口煎煮施药。鹿鸣代表鹿太医在城郊站了小半个月。
小鹿大夫打起j.īng_神:“这就好,这就好。拿下登州,便不再有死伤了。”
辽东铁骑的蜈蚣船一在海面上出现,十数丈的风帆瞬间遮住太yá-ng。蜈蚣船还不止一艘,遮天蔽r.ì的风帆一架又一架地出现,船舷两侧近百楫桨同时划动,仿佛真的蜈蚣的腿,整齐得毛骨悚然。五艘鬼怪一样的船慢慢逼近登州水师的战船,狰狞又残忍。
登州战船不如蜈蚣船大,陆地炮火铺天盖地,让蜈蚣船不能接近。僵持两天,辽东铁骑的船击中一艘登州战船的火药室,战船爆炸起火,苍茫夜空下海面盛开恢弘的火莲。
辽东蜈蚣船奋力靠港,放下艨艟海鹘,轻兵先锋强行登陆。
孔有德军队坚决不能让辽东铁骑上岸,辽东铁骑先锋部队死伤惨重,海面一片血红。厮杀被炮声压下去,天也听不到惨叫。孔有德部队乘胜追击,后方突然失利,被杀得懵了。莱州的援军终于赶到,葡萄牙教官队率领火器团三轮s_h_è击,碾压式推进。
火器团经过泰西式训练,瞄准,s_h_è击,后退,动作有条不紊训练有素。教官队除了领队重伤,其他教官们全部上阵。雷欧指挥火器团配合宗政鸢的骑兵队冲锋,辽东铁骑迅速全部登陆,杀退孔有德部队。
港口已经不能看,血水淋淋,被踩来踩去。
游击将军邬双樨奉命带领辽东铁骑追着孔有德残部杀向登州。宗政鸢正在攻城,令邬双樨率部攻登州城东门和北门。孔有德城外驻守军已经被打散,孔有德缩在登州城不出来应战。邬双樨准备一鼓作气拿下登州城,疯狂轰击城门。宗政鸢在南边久攻不下,东门倒是倏地开了。辽东铁骑和冲出城的孔有德部冲杀在一起,邬双樨杀得红了眼,挥着马刀砍瓜切菜,一力往前冲。拼杀之时邬双樨忽而看到个胖大男人的脸闪过,心中一突,劈手拽住那士兵打扮的胖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孔有德!”
孔有德把所有兵力推到北边扛宗政鸢,这边悄悄打开东城门想混在杂兵民夫中趁乱溜走,被邬双樨逮个正着。邬双樨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往回拖,孔有德急得想叫又不敢太大声:“想想你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