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作者:胶东大葱/蝎子兰(一)【完结】(15)

2019-03-07  作者|标签:胶东大葱 蝎子兰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天之骄子

  那些士兵木直直地看着摄政王。

  北京远郊秋天一地的衰败,皇都的便宜一点也没沾到。李奉恕牵着马,靴子踩在枯枝败叶上。远天远地那么大,够不着。李奉恕仰着脸看一丝儿云都没有的天,蓝得透进血里。

  然后,他听见说话声。

  “正纯,没想到你箭术如此好。”

  “渊锦客气,想我读书人六艺,礼、乐、s_h_è、御、书、数,分内罢了。”

  “正纯你才客气。这次跟着摄政王出来的文臣,有几个拉得弓呢。”

  那个被称为正纯的青年冷笑一下:“拉弓?你不看看多少人骑着驴?养得连马都上不去。”

  渊锦似乎噎了一下:“正纯你得改改x_ing子,这话对我说说得了,太得罪人了。”

  正纯沉默一下。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或者才兼文武,出将入相,你觉得当世‘读书人’谁可?”

  “正纯,我知你孜孜报国之心,但我问你,现在是大晏,还是……文昭公和景武公的盛唐?”

  正纯愣了,李奉恕也愣了。

  半晌,里面有人走出来。为首的身材颀长青年,文臣打扮,一手拎着一只雁,另一手拎着硬弓。他身后跟着个矮点娃娃脸青年,倒没拿什么。俩人一前一后从枯C_ào围子里走出来,看见一身黑甲牵着黑马的男人。

  俩下都没说话。默默相对,那俩青年大约也明白,自己说话摄政王都听见了。高个儿的放下雁和弓,远远冲摄政王长揖,端端正正。娃娃脸似乎被吓坏了,愣愣地看着高大冷峻的男人。

  摄政王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自己牵着马走了。

  渊锦看着摄政王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殿下……一定很累。”

  正纯没吭声。文昭公和景武公的盛唐,为何没有谢正纯的……大晏?

  秋狝得十一天,第一天摄政王和文武官儿们一起先出城。王修和鲁王府仆人后跟来,到营地都晚上了。本来给王修准备了驴,王修看着驴冷笑,翻身上了边上的骏马。

  他骑术是不怎么样,家里穷地连活牛都只见过几次,马更不可能。可他也突击练过几天,拼着被马颠死摔残愣是挨到了大营。

  他直奔摄政王大营。一撩开帐篷,偌大的帅帐没点灯,也没侍人。李奉恕一个人趴在案上,月光映进来,正在他眼睛里。王修渴得到处找水,李奉恕忽然道:“你是读书人。”

  王修惊奇:“你才知道?”

  李奉恕直起腰,坐在条案后边,一身黑甲被泛着幽暗的冷光。他在夜色中看着王修,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大晏李家失望的?”

  王修怔怔地看着李奉恕。

  他知道摄政王秋狝得碰钉子。他知道大晏的皇家注定不会那么顺。他猜到李奉恕会失望,会生气,会无奈,万万没想到李奉恕会问他这个问题。

  大晏帝国的摄政王问他。

  你是从什么时候对大晏失望的?

  文官。武官。

  朝堂上吵来吵去打来打去,或者装聋作哑完全不管事。

  那么多皇帝从来只是坐在高处看着这唱念做打,官员们就尽心尽力演给皇帝看,两不相欠。从什么时候,一腔报国的血,彻底冷了?

  从大晏的文成公文毅公还是襄武公武宁公开始的?

  他们说,太祖赐给武宁公一只蒸鹅。然后x_ing情刚毅不屈的武宁公就死了。

  民间那么说而已,充满平民百姓神奇的想象。太祖杀伐决断,太宗生杀予夺。大晏诞生起便是天赐的剑,从头到尾滴着血。

  王修这天晚上突然明白了。他在朝会上看了那么多天摄政王的神情。摄政王似乎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官们演戏一般打打闹闹——错了,他终归和大家一样,都走眼了。那表情是,悲悯。

  秋狝第三天,周烈突然来到营地。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进入了王帐。

  王修也在,李奉恕修长的手指转动着一枚铜钱大小的印信。周烈逆着光站着,看不清表情。李奉恕沉默半晌,冷声道:“讲。”

  周烈还是沉默。拱卫京师的京营应该是j.īng_锐中的j.īng_锐,应该是帝国最后的城墙。可是他无话可说。

  军官欺压士兵,士兵不堪受辱逃跑,被捉回来砍头示众。军户也在偷着跑,军户更惨,官田被强占,私吞。军户被牢牢地捆在土地上,在家中等着饿死。如果逃跑被抓,连坐一片人。

  可是,依然有人在跑。

  这种情况竟然比他九边治下更甚。

  朝廷批下的银子,京营都拿不到,更何况其他——不提九边,福建沿海,倭寇r.ì益猖獗。

  腹背受敌。

  在难耐的沉默中摄政王忽然笑了一下。

  帐子里光线太暗,摄政王看着微卷的帐篷帘子透出的一丝儿光,低声道:“你们走吧。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们走吧。”

  周烈没想到李奉恕会这么说,王修忽然有点火:“我们俩忙上忙下,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吗?”

  李奉恕停止戏耍那枚可怜的印信。他举着玉质上好雕工j.īng_细的印信比给王修看:“你说,摄政王的印信,如今能调动多少人?”

  王修一愣,李奉恕道:“没有。”

  周烈道:“有。”

  李奉恕看他,周烈忽然半跪下:“起码仍有周烈一人。”

  李奉恕看着王修:“他是因为忠诚,你是因为什么?”

  王修很坦然:“我受够穷r.ì子了。那种,没饭吃的r.ì子。你知道吗?”

  摄政王似悲似喜似笑非笑地看着玉印信,忽然问道:“知不知道景庙怎么死的。”

  王修一愣:“呃先皇是……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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