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从怀里摸出大钱一枚,坦然地放在摄政王面前。
李奉恕拈起大钱,还有王修的体温,也不知道摩挲了多久。他笑道:“谢了。”
这边摄政王想银子想得发疯,那边皇室又闹个好戏。
北京人民的福利之一,皇家的唱念做打比戏园子里的格外好看一些些。
景帝最小的妹妹,李奉恪和李奉恕的小姑姑寿yá-ng公主的驸马被打了。
起因很搞笑,公主府里宫中给配的老宫女在府中偷东西被驸马陈冬储抓个正着,闹起来了。这老宫女是公主府管家婆的亲信,管家婆认为这是驸马对她在府中权威的挑衅,因此和公主府大承奉一起把驸马给打了出去。寿yá-ng公主刚十九,和驸马感情一直很好,看着自己丈夫被自己的“仆人”们用大棍打出大门竟然阻止不了。
寿yá-ng公主悲愤地进宫跟刘太妃告状,可惜怀着孩子,挺着大肚子实在走不快,管家婆赶在她前面跑到刘太妃那里,添油加醋 y- ín 言秽语地跟刘太妃说陈驸马和寿yá-ng公主不知节制没有羞耻。等寿yá-ng公主进宫了,刘太妃根本不见她,命宫人传话呵斥她既然贵为人母就要知矜持二字如何写。
平r.ì里公主见驸马都得管家婆批准。寿yá-ng刚成亲时在宫中派的婢女身上拢共使了千余银子才能和驸马r.ìr.ì见面,闹了这出银子也不好使了,寿yá-ng彻底见不到自己的丈夫。
虽然大晏的皇亲国戚算不上什么东西,驸马在公主府里比那群婆子阉人地位还低,也没到随便给人打的份儿上。陈冬储咽不下这口气,上书给皇帝。折子还没到皇帝手里呢一群内侍把陈冬储堵在内庭打得披头散发一身是血,车被打烂,马被打死,陈冬储一瘸一拐走回了自己父母家。全北京都看见了。
寿yá-ng终于崩溃了。一个公主彻底豁出去的后果是可怕的,她拎着根木棍追着管家婆劈头盖脸地打,尖叫着既然活不了那就一起去死,死了跟宣庙说说都是谁害死他外孙的。管家婆上了年纪,在公主府好吃好喝养尊处优惯了,肚子硕大,勉强跑出公主府就被寿yá-ng一棍子敲昏在大门口。府里其他仆人吓得没了威风,又跪又磕头。驸马能打公主可不能碰,把寿yá-ng搞流产了等着被杀九族吧。寿yá-ng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拄着棍子,杀气腾腾地冷笑一声,转身就往皇宫走,进宫请罪去了。
摄政王表示:哦。
李奉恕练长枪,劈山开石破风之势看得刘奉承心惊胆战。王修看出李奉恕压根不想管,忽然道:“老李,你知道陈家是干嘛的?”
能选上驸马的要么平民要么低级官吏,老陈家能干嘛。
王修道:“陈冬储祖上跟着郑公一起下西洋的。他爷爷陈安先是积年老水手,他爹陈善年也一直跑远洋。他哥陈ch.un耘在广州市舶司当了个小吏兼舌人,通泰西几国语言。你说……”
李奉恕把长枪往兵兰里一c-h-ā,打量王修。王修一对圆眼睛j.īng_光四s_h_è,灼灼有神。
李奉恕一拍手,扛起王修:“备马车,收拾一些礼物,送陈驸马那里。”
王修吓得扒住李奉恕的背,抬头大叫:“千万别拿葱!”
寿yá-ng公主是李奉恕的姑姑,李奉恕压根没什么印象。王修跟李奉恕解释他爷爷宣庙的几个女儿。和政公主绥安公主当年出嫁贿赂宫人使的银子上万,寿yá-ng公主总共使钱没过两千,寿yá-ng公主驸马就格外受气,被宫人欺负死也活该。李奉恕听王修叨叨:“你都哪儿打听来的?”
王修心酸:“你还没寿yá-ng公主有钱呢。啥时候让小花从山东送东西来啊?”
李奉恕心里打个突,怎么又扯到他自己了:“暂时不让小花来——你别这么叫人家,好歹是个武官。”
马车追上寿yá-ng公主,她正在半道上,没人敢拦她。这个小姑姑瘦瘦小小浓眉大眼,老李家标志x_ing的黑,当街横棍颇有太祖的风采。寿yá-ng一看是摄政王,呵呵一声道:“好侄子,你姑姑我去找死,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李奉恕连忙一揖:“小姑姑,侄子来晚了。”
寿yá-ng道:“可是来晚了,你姑父快给人打死了。”
寿yá-ng明显是气糊涂了,平时的积郁积怨一旦爆发冲昏了头脑。李奉恕也没计较,看寿yá-ng脸色发白,叫鲁王府的仆人赶紧搀上马车,叫府里的大夫看一看。
陈冬储一家祖籍直隶,当年陈家祖先被郑公选上一直跟着他下西洋,陈家就开始了数代跑远洋的营生。大部分是跟着官办,后来也有点接着官办跑私活的意思。在北京算是个不起眼的“殷实人家”而已,内里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
陈家院子门脸不高,小门小户很低调。门子一看是摄政王的名刺,里面轰隆一响,接着陈安先领着一群人西里呼噜打开正门跪迎摄政王和寿yá-ng公主。
李奉恕连忙把老头扶起来,说了点场面话。寿yá-ng小心翼翼下车,扶着肚子问:“爷爷,冬官呢?”
陈安先抖抖白胡子:“……在屋里躺着,公主。”
寿yá-ng急得往屋里走,王修扶着陈安先,李奉恕怕寿yá-ng绊倒,架着她低声道:“小姑姑慢点,小姑姑慢点。”
大晏挑驸马,头一个要紧的就是长相,“俱选庶民子貌美者”。陈冬储躺在床上,即便鼻青脸肿,整个人都跟发亮似的。他一看寿yá-ng来了,连忙要起来行礼,寿yá-ng眼圈一红,哽咽道:“躺着吧你,天天净那些虚的。”
李奉恕跟在后面进来的,陈冬储没见过他,疑惑地看寿yá-ng。李奉恕笑道:“姑父。”寿yá-ng破涕为笑,陈冬储头发倏地立了起来。这么大个侄子,特么不是摄政王是谁!
他滚下地要行礼,满口道:“当不得当不得,殿下折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