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难怪他们能突破觉者的阻拦。这般作弊!白昙不屑地轻哼一声,蓄积内力,周身罡风涌动,衣袂飘飞, 形成了一道无形屏障。
“此情此景,是不是很讽刺?”伏鹿笑道,“当日,你便是这般命他们暗中瞄准这小妖孽,假装与'天魔'巫阎浮单打独斗,连- she -他三箭,致他重伤,月隐宫上下无不佩服。可惜了,你还是败在他手里。”
白昙心头一悸,不可置信地将目光投向身前的白发男子。
伏鹿大笑起来,拿起一张弓,没有上箭,盯着白昙,缓缓拉满了弦。
“当日,你救命恩人天夙便是如此,咻,朝你师尊十箭齐发,一箭- she -中他肩头,一箭- she -中他腹部,一箭- she -中他膝盖,你师尊只挡不攻,硬生生挨了三箭,逼至他身前,刀未及身,刀风便震得他经脉寸断,口吐鲜血,啊呀呀,那场厮杀,可比武林大会上来的精彩!”
白昙僵立在那儿,瞳孔放大,耳畔一时俱是记忆中混乱模糊的声响。
伏鹿却在此时将手一松,身后七人举起弓弦,数只利箭倏然袭来。
“小心!”巫阎浮厉喝一声,回过身来,护住身后少年,抓住他的双手,旋身一跃,挥刀挡去,白昙反应极快,立时迎合他的一招一式,二人身体紧贴,如合一人,十指相扣,弑月寒芒暴涨,刀势如电,袍袖若伞,将利箭打得四散飞舞,眨眼便破开了密密箭网。
“麟儿。”
伏鹿扶住筚篥管身,伏麟轻轻一吹,一串古怪笛音骤起,如女子哀泣,小儿恸哭,凄惨刺耳。
蛊人闻声而动,趁着箭阵将二人困在其中,猛蹿过来,他动作极快,快得似一瞬化出数个分身,在二人四面八方神出鬼没,身手竟更胜'觉者'一筹,竟能灵活地避开刀刃,且鬼藤中竟钻出无数毒蜂般的小虫,扰是巫阎浮身上的鬼藤也抵挡不住,好几下险先蛰到白昙身躯。
辨认出那小虫便是月隐宫宫主豢养的“幻蜮”,能制造幻象,是比迷魂蝶更厉害的蛊虫,巫阎浮目光一凛,将白昙一掌推开,徒手阻挡那些毒虫:“用诛天化魔掌,以刀为琴,扰乱琴音!”
白昙落在桥墩上,一眼见天夙与那身手奇快的蛊人缠斗起来,动作却不急不缓,用“催花折枝手”以静制动,姿态优雅流畅,全然与巫阎浮一脉相承,不禁暗暗惊奇,立时依言半跪在桥墩之上,如弹奏箜篌般在刀身上使出诛天化魔掌的指法,掌风刀意融为一体,弑月嗡嗡震颤,发出一连串高亢的凤鸣之声,瞬时穿透了诡谲凄惨的笛音。
伏麟“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当下一阵猛咳,笛音骤停。
蛊人动作一滞,被巫阎浮一指戳中上星x_u_e,惨嚎一声,缩回了伏鹿二人身后。
巫阎浮回头扫了白昙一眼,心中大悦——
小狐狸当真是七窍玲珑心,教什么会什么。
白昙却避开他的目光,脑子里还挥之不去伏鹿的那句话。
见伏鹿退到七人箭阵之后,有遁逃之势,巫阎浮急追而去,白昙不甘落后,师徒二人同时出手,势如破竹,劈关斩将,将傀儡弓手们打得落花流水,逼近伏鹿身前,不约而同出手去夺他颈上的人骨念珠。
伏鹿见状,亦急挡速避,竭力护住脖上宝物,又得兼顾怀中小儿,终是避之不及,以极其柔韧的天蛛丝系着的人骨念珠被三人三只手齐力拉扯,当下断裂,三股内力相冲之下,骨珠颗颗乱迸开来!
他们岂知这骨珠与珠线密不可分,这一分开,竟有不少当场碎裂,伏鹿见状,哪肯甘心,发狂地大吼一声,捞住数颗未裂的咽进肚里,又出手狠狠挥打其余骨珠,竟是情愿毁去也不想给人夺走。
刹那之间,大半骨珠落入血水之中,白昙与巫阎浮二人眼疾手快,也只一人抢得半颗,伏鹿脸色狰狞,咯吱咯吱嚼碎满嘴骨珠,咽进肚里,抓起一边的伏麟,跃到蛊人背上,转身跳入桥下血水里。
巫阎浮朝桥下看去,见伏鹿几人已然遁匿,又清楚这血水里满是死人骸骨,被杀气污染的骨珠也再无救命效用,想起司幽命在旦夕,苦痛不堪,心里一紧,扭头看向白昙,逼问道:“你也拿到人骨念珠了罢?”
白昙捏紧手里半粒骨珠,藏到背后:“你呢?”
巫阎浮闭口不答,一步一步逼近他身前,白昙冷下脸来,心知这半颗骨珠若被夺走,他便再无机会知道当年隐情,哪肯容巫阎浮夺走,转身便石桥末端的洞窟中逃去,迎面却遇上弥兰笙一行三人。
白昙一个箭步,将人骨念珠塞进弥兰笙兜里,大喝一声,一指身后巫阎浮:“弥门主,人骨念珠我只夺得半粒,还有半粒在那人手里!”
巫阎浮盯着白昙,蹙了蹙眉,退后几步,转身施展轻功,一阵疾风般跃过血水,霎时便没入雾气之间,不见了踪影。”我门圣物竟然……”弥兰笙看着手心那半颗骨珠,脸色铁青。
白昙担心萨满老巫不兑现承诺,解释道:“本座已尽力。那伏鹿十分卑劣,生怕人骨念珠被人夺去,一见自己保不住,竟出手毁坏。”
“怎会如此?!定是你这妖孽故意使坏!”弥兰笙咬牙切齿,虎目冒火,袖间荼罗破障橛已然出手,便朝他刺来,白昙反应极快,持起弑月与他迎面相击,霎时“铿”地一声,寒芒迸- she -,火星四溅。
“本座使坏?”白昙满面寒霜,凤眸凝冰,“好,好!是,就是本座抢了你的人骨念珠,一口吞下,求得便是从此长生不死,独步天下,怎么样!你若不服本座,就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一决高下!”
此话说完,他却怒极反笑,仰起头,提起绣满银线的袖摆抹了一抹嘴唇,笑得极是餍足,好似真吞了人骨念珠,能长命百岁了一般。
“你!”弥兰笙脖颈青筋外露,“武林大会,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不配参加!日后,你与我门三千门徒为敌!不共戴天!”
“那便等本座夺了武林霸主之位再说。弥门主,来日方长。”白昙说罢,将他一推,一拂袖独自朝石窟中走去,连昏迷的姬毒也不管了。
“白教主,留步。”方才沉默不语的萨满老巫此时开了口,白昙却理也不理,置若罔闻地施展轻功,大步流星步伐潇洒地行远了。
弥兰笙痛心地将半粒人骨念珠塞进袖中,愤恨道:“长老为何还要留他?他直言不讳自己吃了人骨念珠,如此狂妄妖孽,当杀之后快!”
萨满老巫摇摇头,长叹了口气:“并非如此,白教主方才走过身边时,老朽瞧得清楚,白教主的魂元都快散了,他已是命不久矣,哪里会是吞了人骨念珠之人,门主是看不见,实在冤枉他了。”
“这……”弥兰笙顿时哑口无言,这小妖孽为何说得煞有其事?若如他所说,人骨念珠都被伏鹿毁去,岂不是没有找回的希望了?
“门主不必如此焦虑,依老朽看,人骨念珠不见得全被毁了,只要有一丝希望,门主绝不可气馁啊。”萨满老巫转向石窟,一边颤巍巍地往里走,一边缓缓道,“白教主竭力抢来这人骨念珠给我们,无非便是为了老朽之前答应他之事。虽只抢来半粒,可也算没有食言,老朽也该兑现承诺。瞧他年纪轻轻,便已是个将死之人,也不容易。”
“那还不是因为自己造了那等弑师之孽,得了报应。”弥兰笙梗着脖子回了一句,想着白昙方才那副故作得意的姿态,却是一阵胸闷气短,嘴中泛出一丝难言的苦味——竟是……将死之人了么?
如此想着,他加快了脚步,向前追去。
白昙在石窟中踽踽独行,手里的火折子散发着一缕微弱的光,却驱散不了四周有如浓墨般的黑暗,与石窟两旁无数若隐若现的怪影。
他不敢侧头去看那些影子是什么,生怕又引来了巫阎浮的鬼魂,却不住琢磨着伏鹿提及的往事,心里困惑愈发浓重,几乎淹没了恐惧。
如若伏鹿不是在挑拨离间,那老魔头当年是……
是为了救他而受了三箭么?
第44章
这念头似根钉子般被锤进白昙脑仁里, 一下一下往里凿, 在千疮百孔的记忆深处凿出了道道裂缝, 种种疑惑如同一眼活水般涌了出来。
难道,当年……老魔头真是派天夙这个月隐宫的细作回来救他,然而天夙却临时叛变, 不依旧主命令行事,反倒以他为人质对付旧主?
可老魔头怎会重视他这个人质,还甘愿为他受伤呢?
他把他亲手推入地狱时, 任他如何哀求, 也不曾有一丝犹豫。
娆骨袭来一丝刺痛,白昙忙摇摇头, 强迫自己不再往下深掘,而前方十步开外的黑暗里一个隐约的高大影子也在这时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影子形态奇诡, 似有三头六臂,背后还背着一个盾牌大小的圆环。
唯恐是遇到了‘觉者’, 白昙攥紧弑月,当下便想退避,却见那奇怪影子一动不动, 他又不大想走回头路, 便大着胆子盯着它看了一会。
那影子定立在原地,悄无声息,毫无反应。
白昙屏住呼吸,朝前走了几步,看清那影子青面獠牙的真面目, 吓了一跳,又松了口气。这哪里是‘觉者’?不过是一尊阿修罗石像而已。
刚刚越过石像,身后忽然传来“咔咔”一声动静。这声响钻进白昙耳中,令他头皮一麻,回头只见那阿修罗石像的一张脸孔不知怎么竟转到了背面,眼角斜斜上吊,白牙森森,似笑似怒,表情狰狞而诡异。
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他扭头便施展轻功,往前疾行了一段路,却一眼看见前方又出现了一尊阿修罗石像,也是一个头扭到了后方。
——他似乎竟是回到了原地。
鬼打墙?
白昙汗毛耸立,想起当下提起手中凶兵,朝那阿修罗石像劈去,却堪堪劈了个空,阿修罗像霎时化成一团雾气,转瞬又出现在他身后。
“心有怨怖,即化魔障;身负魔障,即成修罗。”
这异常熟悉的声音甫一响起,白昙便打了个寒噤。
他浑身僵硬的回过头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他自己。
与他一模一样的一个少年站在阿修罗石像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身穿一袭银龙绣纹的锦袍,一只手里竟也拎着寒光闪闪的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