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双手,是写字的。”
傍晚谢绅远远看着伊勒德盛怒地拎着小馒头走回来,拎着擀面杖就要冲出来。小馒头不怕伊勒德,在他手里奋力挣扎。伊勒德那手跟钳子似的,小馒头挣扎半天放弃,沮丧地被伊勒德甩给谢绅。谢绅接着小馒头,自己差点坐地上:“你干嘛!”
伊勒德关上学堂的门,瞪着眼睛怒道:“你让他在外面乱写什么?”
谢绅也愤怒,用擀面杖比划伊勒德:“写便写了!难道写到阿灵阿脸上去了不成!”
伊勒德压着嗓子咆哮:“还不如写那个墩子脸上!你问他!他在外面乱写什么!”
小馒头抱着谢绅的腿,怯怯的:“华……夏。”
谢绅一愣,小馒头委屈:“我教他们写。”
小馒头在外面疯玩的时候教附近的小孩子写字,写华夏。
繁华而盛大,人。
谢绅一闭眼睛,吸一口气:“……不要在外面乱写,记住了么。”
小馒头不理解:“为什么?先生说我也是华夏。”
谢绅几乎不敢去看伊勒德的脸色。他虽然会些功夫,但没信心打得过伊勒德,再说门外面还有那么多人……
伊勒德一听小馒头的话,面色一动,似乎在一瞬间想起许多。他突然异常疲惫:“你家先生教你们学问是收了阿灵阿的束脩的,你到处乱教你家先生可什么都没收到。”
小馒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伊勒德轰走小馒头,搓搓脸,对谢绅道:“咱俩得谈一下,关于你教书的事情。阿灵阿的意思是让你教他们认字,能听懂看懂就行了。不要乱教,你不想惹麻烦吧。”
谢绅绷着嘴,伊勒德生气,又来了,又来这种表情!
伊勒德长长一叹:“要不你……先从三字经开始吧。千字文难了点,几个月了没什么进展。”
谢绅只好点头。
晚上伊勒德在小学堂帮忙弄晚饭。小孩子们欢呼,伊勒德一来吃的就能很丰盛。谢绅情绪低落,伊勒德也没说什么。
吃完晚饭,伊勒德站在小学堂门口,抬头看星空。谢绅沉默地跟着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伊勒德笑一声,“还生闷气呢。生闷气就看看星空,一看星空就觉得都不算什么了。”
伊勒德笑:“我从小就爱仰头看星空,其实是在发呆。我弟每次都来捣乱,非问我认不认识哪个星宿。我哪儿认识星宿,对着星空出神而已。后来只要我站在院子里,我弟也凑过来傻乎乎跟着看。”
谢绅问道:“你弟在哪儿?”
伊勒德沉默一下:“很久……不见了。我少时离家,就算现在面对面,他应该也认不出我来了。”
谢绅表情更怅然,伊勒德笑:“他现在说不定也在哪处院子里仰个脑袋发傻出神,只这一想,就跟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你想你弟么。”
伊勒德一愣,许久:“肯定想,我父母去世我没在跟前,就剩他一个了……”
谢绅心里更加难过。他也想山西,想北京。太久不回去,他怕把家乡给忘了。谢绅心绪上来,难免愁肠百结的。可是这心绪下去得也快,谢绅突然疑惑,伊勒德是个鞑靼军官,他在阿灵阿那里见过伊勒德的名册,他明明是刚从家乡来金国,为什么说得自己跟从小与家人离散一般?
谢绅转脸看伊勒德,只有伊勒德一个侧面。伊勒德依旧温柔地看星空:“谢先生困了?早点睡吧。”
小馒头和几个小孩子胡打乱闹越皮越j.īng_神,晚上这要睡不着了。谢绅拖着小馒头去睡觉。小馒头是这群小坏蛋的头头,只要捉住他,其余小坏蛋都跟着就来了。
谢绅回头看立在星空下的伊勒德。
伊勒德微微一笑。
曾芝龙的船进入福州港。曾芝龙曾经是福建海防游击,可从来没到过福州。福建总兵余子豪来迎接海防军曾将军,表情讪讪的。余子豪曾经想要弄死曾芝龙,没弄死,现在曾芝龙的官比他还大一点。这官场上的事,风浪颠倒,只要一瞬间了。
曾芝龙没笑:“余总兵。”
余子豪一慎:“曾……将军。”
曾芝龙沉痛:“徐把总殉职了,可歌可泣!”
余子豪应付:“可歌可泣,徐把总可歌可泣……”个屁!你杀的!
曾芝龙就那么一艘不大的船丧眉搭眼停在福州港,余子豪心里稍稍踏实。阎王堂的人都不讲理,白敬在陕北出名了,陆相晟和宗政鸢,这曾芝龙……余子豪简直想哭。
曾芝龙看着余子豪的脸,心里琢磨,杀?不杀?不杀的话麻烦小一点。
陈ch.un耘站在曾芝龙身边,看他那个眼神,心里一紧。
麻烦你杀也别在我面前杀啊啊啊!
下官没看见,下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