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纬明恨不能自己掌自己的嘴,没事儿参秦赫云私j_iao藩王干什么?秦赫云就是靠着蜀王财力才对土地要求不大,像白敬和陆相晟在北边为了军垦地全都杀疯了。蜀王一r.ì支持秦赫云,四川土地就能一r.ì安稳。这么多年他手上经营的土地简直是催命符,秦赫云要是不靠蜀王自力更生肯定也得查土地,一查土地四川总督耿纬明不会比福建总督胡开继强!耿纬明打定主意,安抚秦赫云,绝对不能再j_iao恶,慢慢地把自己手上的土地不声不响盘出去,刘次辅那些就放着,真有那么一天刘次辅想跟他撇清关系,没门!
秦赫云弯腰看他,冷着脸:“耿总督好好养病吧。”
耿纬明就差嚎啕大哭。总爷爷,不对总n_ain_ai,r.ì后还得指望你救命呢……
秦赫云看耿纬明,她天生的冷峻,看得耿纬明胆战心惊。心跳一快,面上气色竟然好不少。
“耿总督身子好些了,就去看看甬道边上的戒石。太祖的话,得听。”
秦赫云离开,耿纬明被她吓得够呛,歪在椅子里苟延残喘地想戒石怎么了,戒石上太祖说什么来着?他混混沌沌地想,想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进四川总督府的那天,他确实看到了戒石背面依着太祖御笔刻着的大字: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那时候耿纬明一直在犯愁还京债。京债越借越多,利半其本,利滚利雪上加霜,又不得不继续借下去。上下打点,给上级做寿以孝敬,给下级施恩以拉拢,还要撑起官衙皂隶洒扫车夫轿子。
耿纬明病恹恹地歪在椅子里,捂着脸,颤抖着似哭似笑。
秦赫云率领一部分白杆兵,带上两个兄弟,千里迢迢出石砫,渡江过山岭,行军至湖广谷城。
在谷城营寨前,秦赫云一人长枪立马,声音冷淡:“四川秦赫云受降来了。”
湖广总督配合秦赫云坚壁清野,张献忠部队驻扎在谷城难以为继。守门的叛军将领看她一人一马,非常怀疑:“你真是秦赫云?”
秦赫云难得一笑:“秦赫云敢来受降,张献忠倒不敢开门了。”
第166章
北京一天比一天凉, 干干的冷风抽着脸。s-hi热的夏天陡然离去, 让人怅然。王修倒是挺高兴的,秋意凉爽,当值穿官服没那么遭罪。夏天穿官服还必须套中衣,半天里面就透了,j-i蛋壳里的那层膜一样贴着皮r_ou_, 让人抓狂。
盛夏最热时太后照例去了西苑避暑, 陛下偶尔去一趟西苑, 主要还在宫中, 方便读书和听政。皇帝陛下年纪太小, 这时候已经非常有节俭勤政的派头,是好事,王修又有点可怜他。王修想不起来自己四五岁的时候干嘛呢,应该还没开蒙。皇帝陛下就跟成了j.īng_似的, 不大点儿全是心眼。
李奉恕说过,死了爹了, 能不早慧。
七月十五之前太后在西苑举行蹴鞠戏, 诰命敕命夫人们都要去。宣庙时后宫女眷的蹴鞠戏最盛大,宣庙有时候兴致上了还跟着踢两脚。摄政王吩咐张敏注意安全保卫,其余没多说什么。
王修听说景庙时皇子们也蹴鞠的,踢得好还得赏。起居注里记着, 皇九子李奉念得赏最多, 没记过皇六子李奉恕。王修从来不问李奉恕少年时候的事儿,就是怕问到什么不自在的。李奉恕不得宠, 自生自灭似的。起居注里能翻到其他皇子得了什么赏,就没李奉恕,仿佛景庙没他这个儿子。猫儿房里的老内侍说,李奉恕小时候脸上总有伤,要么就蹲在猫儿房一声不吭lū 猫。王修心酸,一下一下lū 着李奉恕的背,李奉恕蹙眉:“你怎么了?”
王修清清嗓子:“没什么。”
李奉恕向来对节r.ì没什么感触,七月十五中元节之前,忽而问王修:“你见没见过京城放河灯。”
王修正在张罗鲁王府的中元节祭品。毕竟是刚出国丧,这个中元节必须郑重。李奉恕这样一问,王修也一愣:“当然没见过……”
李奉恕无神的眼睛仿佛看着自己的回忆:“挺好看的。”
就在七月十五那天,曾芝龙在福建出了事。研武堂被参得岌岌可危,鲁王府风雨飘摇。王修焦头烂额,还是领着大奉承去河边放河灯。中元节放河灯,引魂指路,祭告亡灵,王修被苍茫夜色下河流中燃烧的河灯震撼着。人间的河流突然就成了冥河,在不可说的渺茫中来人间匆匆看一眼,又被亲人顺着河流送走。
那一点小小的烛火,是亲人们最后的依恋。
王修放了一盏,不知道放给谁。他只是凝望着河灯顺流远去,消失不见。
他不知道李奉恕的未来,也不知道研武堂的未来。
王修在河边碰到了张同昶,扶着祖母来城外放河灯。放给谁呢?张允修?张太岳?老太太盯着河灯喃喃自语,她跟老头子说话,这些船能把话带到。
灿如星斗的点点烛光容易让人动情,人间的冥河竟如倒映的银河。王修心想也许银河就是冥河,星海浩瀚,人死,不过是魂归故里。
这样一想,王修倒也宽慰了。知道了归途,便是如此踏实。反正李奉恕肯定是最亮的星宿,他总能找得着他。
王修没打扰张同昶。他们一同注视着整条河的河灯平静安详地飘走,远去的河灯驶向幽冥的远方,竟然真的像……去了天上。
城中有目连戏,从r.ì落要唱到天明。叫目连戏,但不止目连僧救母的故事,有所有人们关于死亡的想象。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在戏台上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修默默地走过戏台。
李奉恕没有去河边放河灯。王修陪着他坐在研武堂里等天明,李奉恕微笑:“你去睡吧。”
王修也笑:“睡不着。”
李奉恕握着王修的手:“不必惊慌,你要信我。”
王修轻声道:“我知道。我没有惊慌。”
李奉恕没再说别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搂住王修:“去看放河灯了,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