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差点在酒席上仰天大笑,他是什么时候和“苏意”俩字有一文钱关系的。
监书内酒洛yá-ng花,蜀锦徽墨福建茶,天下第一的事物;江西秀才京师妇人陇右兵,天下第一的人物。大晏这么大,南北方山水气候就是两个地方,东西各地俱有特色。真论起来,只要天下太平,只怕处处都是天下第一。
——只要天下太平。
王修敛了笑意。他叹口气,看府门口停着马车,所以问门子:“谁来了?”
门子回答:“何首辅。”
王修扬起眉。何首辅跪武英殿,摄政王压根就没出面,最后是陛下在武英殿一顿勉励,安抚得何首辅老泪纵横。这事表面上一揭,还得是君臣和乐。
再说何首辅还真没跟鲁王府j_iao恶过,当初第一个往鲁王府送翡翠和翡翠师傅的可不就是何首辅,那会儿满朝文武谁看出鲁王得是个什么材料了。何首辅能三朝屹立,是有真本事的。
“……所以说,这茶,除了茶叶重要,水也是重要的。大晏地大物博,各处水也不相同。有人说‘江北之水迅疾而浊故其人重而悍,江南之水委迂而冽,故其人缓而巧’,即便是南北,大致划分区别就如此大。”
李奉恕看着慈眉善目的何首辅,笑了一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南北人差距也是大。”
何首辅道:“关于这个,当年太祖和刘三吾也是谈论过的。刘三吾认为南北人差异太大,‘南北风俗不同,有可以德化,有可以威制’,太祖却完全不同意。他老人家回答:‘地有南北,民无两心。帝王一视同仁,岂有彼此?汝谓南方风气柔弱,可以德化,北方风气刚劲,可以威制。然君子,小人何地无之!君子怀德,小人畏威,施之各当,乌可拘以成见?’”
李奉恕微笑:“太祖教诲得对。”
何首辅遥遥行个揖:“太祖心胸自是无人能比。一些个凡夫俗子动辄讲起南人怎样怎样,北人怎样怎样,岂不可笑?”
李奉恕道:“南人北人,自是大晏之民,没有分别。”
王修站在研武堂门口听老李跟何首辅扯闲篇,聊的南南北北的。老李也没有不耐烦,所以就没进去,自去厨房找水喝。在期会上只顾着扯淡了。
王修刚进厨房,地动山摇一响。他一扶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研武堂驿马冲进鲁王府:“京郊火药厂试炸成功,京郊火药厂试炸成功!”
王修揪着他:“你说明白一点,怎么回事?”
研武堂驿马大声报:“京郊火药厂试炸成功,地雷试炸成功!”
刚刚地动山摇那一炸,摄政王和何首辅眼神都没动,稳稳端坐,仿若未闻。再一会儿,研武堂驿马冲进鲁王府大声嚷嚷,研武堂里全听见了。
何首辅放下茶盏,笑眯眯对摄政王一揖:“恭喜殿下,又得一重器。”
摄政王亦微笑点头。
何首辅看出来摄政王眼睛出了问题,也看出现在摄政王眼睛好了,他全然当作不知道。何首辅起身:“臣这便告辞。”
上回京郊火药厂试炸李奉恕眼睛还有问题,什么都没看见,只听了个动静。何首辅一告辞,李奉恕拽着王修牵着飞玄光冲出门。王修骑在飞玄光上颠得半死,到底什么都没说。
李奉恕终于能看见,他忍了太久了。
疾驰的飞玄光迅速如流星,一路绝尘跑出城。
京营本来被火药厂弄得麻木,那一声震山撼岳的爆炸把京营和白杆兵的脏话都炸出来了。周烈出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各把总都在喝令士兵镇静,周烈刚派人去火药厂问,火药厂的人就来了。跟上回一样,灰头土脸:“成功了,都成功了,触发雷改进成功了!”
火药厂的人被震得耳朵眼里堵塞,所以说话声特别大,嗷嗷的。邬双樨跟在周烈身后,他正在京营准备武举事宜,被那一声炸吓一跳,那一瞬间第一个反应就是还好傻狍子今r.ì在城中,真要打起来,他邬双樨能拼死守城。
周烈道:“赶紧吩咐驿马,去城内通知研武堂和京城戍卫司和秦将军,以防城内百姓不知情出现混乱,快点!”
驿马刚走,旭yá-ng骑着马过来:“周将军,可有事?”
周烈道:“火药厂试炸,没事,你回去通知骑兵营都不准擅动。”
旭yá-ng没下马,调转马头就走,一面心想幸亏今天书呆子不在城外。
周烈安抚了白杆兵,转头听见人报摄政王来了。
周烈连忙迎出去,一抬头愣了。
李奉恕骑在飞玄光上微笑:“周卿?”
王修在李奉恕怀里眼花缭乱面色苍白,勉强微笑:“周将军?”
周烈神情异样地看王修,王修点头。
李奉恕道:“挤眉弄眼什么。”我可都看见了。
周烈差点热泪盈眶,对摄政王一抱拳:“恭喜殿下。”
李奉恕点头:“有劳周卿。”
邬双樨跟在后面沉默,他真是没看明白怎么回事。自从金兵围城,摄政王再未召见过他。
摄政王居高临下,微笑:“那个不是小邬将军?”
邬双樨一惊,抬头看摄政王,随即又慌乱地低下头,他不够资格“冒犯天颜”。他以为自己不在摄政王眼里……摄政王居然看见他了?
邬双樨垂首直立行军礼:“殿下,是臣!”
摄政王看到邬双樨脸上贯穿面颊的伤疤,狰狞地啃着邬双樨。摄政王道:“孤听说了,小邬将军近r.ì全力准备武举之事,辛苦了。”
邬双樨低着头,瞬间双目盈泪。
他可以不在乎生死,可以用命证明忠诚,只要摄政王殿下看得到。辽东风雪和西安子午谷的生死搏杀都没撼动他的意志,摄政王一句辛苦了,邬双樨差点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