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有点松快之后,邬双樨马上往李在德家里送东西。一些黍子和麸子,一点米面, 还有腌菜。老王爷看着那一车东西感慨:“小邬就不是一般人。这个时候, 多亏了他。”
那些东西敦敦实实地堆在院里。这个时候京城里, 金玉难换一口吃的, 京郊京畿反而好一点。京城还在封锁状态, 但是京城内的天花好像是控制住了。千步廊值房恢复正常轮值,李在德戴着口罩去当班,走在街上,街道两旁陆陆续续有了人。不是穿淡蓝褂子的医生, 也不是巡逻清理尸体的士兵,就是……人。
北京城里的人。
C_ào民是命如C_ào芥, C_ào芥顽强坚韧。火烧不尽, ch.un风一吹,坚定地活着, 竭尽全力,用尽一切办法,活着。
李在德又给巡检队同僚们送了吃的,个个都像受惊的兔子,缩在值房, 面黄肌瘦。李在德用额头顶一顶小广东的额头:“再忍一忍,马上就好,北京马上就好。等北京好了,我请你吃星鹤楼,整个大晏最木奉的馆子。”
小广东哼唧:“整个大晏最木奉的馆子在广东。”
李在德笑:“好。”
李在德落衙回来,旭yá-ng来了,送了一大罐牛n_ai。旭yá-ng也不能多呆,只是很简单地说:“喝牛n_ai,喝牛n_ai不得天花。”
李在德一愣:“啊?没听说啊?”
旭yá-ng捏捏太yá-ngx_u_e:“我知道汉人不少人不喜欢牛n_ai的味儿,你就……就当喝药吧。”
平叛过后,京城开始抗天花,旭yá-ng突然到处跟人说要多喝牛n_ai,喝牛n_ai不得天花。平时一声不吭的人絮絮叨叨见人就劝,劝周烈喝,劝邬双樨喝。旭yá-ng自己艰难地在京郊找到养牛扥用户,挤了新鲜的牛n_ai,立刻送给李在德家。
牛n_ai倒不是稀奇玩意儿,李在德也不是不爱喝,只是觉得奇怪:“喝牛n_ai,跟不得天花之间有什么关系?”
旭yá-ng也不知道。他自己也一脸疑惑地沉思半天:“我很小的时候,我爹跟我说,在我们老家的大C_ào原上,有部落很崇拜n_ai牛r-ǔ房。”
李在德微微挑眉,旭yá-ng舔舔嘴唇:“我当时问是因为n_ai疙瘩n_ai豆腐是主食之一么。我爹当时回答……不是,因为有花纹的n_ai牛r-ǔ房可以保佑人不得天花。”
这真的是一段父子间无关紧要的,关于老家的谈话,甚至旭yá-ng成年之后都忘得干干净净。爆出天花之后旭yá-ng无意间看到京郊有养牛的农户,这段对话突然在他脑子里盘旋回d_àng,r.ì夜轰鸣。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看起来就是民间传说一样的无稽之谈,他为什么天天在心里想呢。
是父亲想要告诉他什么?
旭yá-ng忽然想起,老家好像是很少起大规模天花,尤其是——牧牛的人家!难道是因为牛n_ai?牛n_ai的确是圣洁之物,可以供奉神明的。旭yá-ng发疯一样在京郊找n_ai牛,找到n_ai牛,用身上所有的银子淘换新鲜牛n_ai。
养牛的胖大婶底气很足,满面红光的:“今年还以为牛n_ai卖不出去了,皇商买办都出不了城,我们也进不了城。你们当兵的进出城方便,不如你帮我进城卖牛n_ai?”
不苟言笑的旭yá-ng被这位异想天开的胖大婶逗笑了:“我不卖,我只买新鲜的,每天早上挤出来的。”
胖大婶伸手挠挠脸:“行啊。”
旭yá-ng一看到胖大婶手上的水泡,一蹙眉。胖大婶乐呵呵:“别担心,不是天花,就水痘,挤n_ai的人手上多少都有点。”
旭yá-ng没多说什么,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唯一一户n_ai农,长生天保佑他们一家平安无事。
而且这胖大婶的粗大嗓门,真的不像出花。
旭yá-ng和胖大婶约定,以后每r.ì清晨旭yá-ng抱着罐子来挤n_ai。旭yá-ng抱着n_ai罐子刚走,京营就来了人。
胖大婶稀奇:“当兵的现在都爱喝n_ai?”
所有士兵戴着面罩穿着厚袍子戴着厚手套,上来就擒住胖大婶。胖大婶被四五个大小伙子制住,施展不开,大骂道:“兔崽子跟老娘动粗!”
那一队士兵不是隶属京营的,隶属京郊戍卫,专门收治天花病人。领头的军官十分冷酷地看着胖大婶斑驳的手背:“带走。”
胖大婶的丈夫瘦得像根甘蔗,还是被咋么过只剩渣的那种,挥着胳膊要力战群雄,年轻军官一指头把他捅倒:“检查他。”
四个小伙子把胖大婶的丈夫扒了个j.īng_光,胖大婶的丈夫尖叫声穿透云霄。戍卫士兵们把他扒拉一顿,没看到红疹。就是……真特么甘蔗成j.īng_了。
戍卫士兵把胖大婶捉走,胖大婶的丈夫光着屁股急得团团转,在寒风中忘了冷。
旭yá-ng给李在德送了牛n_ai,老王爷赶紧上锅把牛n_ai烧开。旭yá-ng一点头:“我先走了。你们记得喝。”
李在德叫住他,把老王爷做的饼递给他:“随身带着,干了也别急,泡水吃。”
旭yá-ng接过布包的面饼,捆在背上,十分认真:“一定喝n_ai,你就当喝药。”
他也是趁着空隙溜出来,马上要回京营。
李在德送走他,脑子里也挥之不去关于牛和天花之间的事。他不太舒服地晃晃头。
第二天,旭yá-ng再去那家n_ai农,胖婶的丈夫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诉旭yá-ng,胖婶被捉走了。旭yá-ng震惊:“胖婶不是说她没得天花?”
胖婶的丈夫一拍腿:“本来就没得!谁出天花跟她一样能打的!”
旭yá-ng一想也对,摄政王种痘都去了半条命。
胖婶一家已经收了旭yá-ng的银子,胖婶丈夫张罗着给旭yá-ng挤n_ai。他不如胖婶会干活,弄得n_ai牛很不舒服,差点尥他。旭yá-ng着急,低头看胖婶丈夫挤n_ai,突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