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掉手机,将桌面收拾干净,然后拿起背包走出了早已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外面暴雨大得几乎看不清对面的人影,路星辰虽然打了伞,但是走回小区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都s-hi透了。
暴雨之下,小区本应当是人迹罕至的,但是路星辰却发现楼道口围了很多人,甚至还停了几辆警车。
不少市民打着伞站在其他楼道口眺望着,那两三个充当保安的老大爷则在雨地里站着。
“是从六楼掉下来的。”
“六楼住的不是几个年纪挺轻的幺妹吗?”
“真是作孽啊,听说还是个当记者的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跳楼?”
路星辰眨着眼睛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她丢掉伞,朝着两名护工模样的男人担着的担架走去。
“喂,你干什么的?快走开!”一个警察挥舞着手说道。
保安老大爷连忙道:“是一个屋的,她们住一个屋。”
“那也别挡着,病人要上救护车。”
担架急匆匆地从她的面前过去了,尽管有人打着伞,暴雨还是打在了担架上那个人的脸上,即使有呼吸器,也似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的脸。
有那么一刻,路星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感觉到的不是悲伤,而是茫然,跟深及骨髓的寒凉。
“文娜……”
“你是这栋楼602的住户对吗?”一名警察上前说道,“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
路星辰点了点头。
到了警局,有人给她递了杯热水。
“文娜最近的情绪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
“很正常,文娜不是会自杀的人。”路星辰有些机械地回答。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或者谈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文娜有什么异常,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路星辰只觉得她的心都在颤抖,也许文娜唯一会去做的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是她拜托她去做的——调查五年前岩洞的事故。
会是因为那件事情吗?
“文娜是被……谋杀的吗?”
也许是听到了她语调里的颤音,那名女警察抬头安慰道:“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被谋杀的,我们只是依例询问做笔录。”
路星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捕风捉影。
她做完笔录,看见吴小妹眼圈红红地被另一个警察带了进来,看见路星辰,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路星辰又向前走了几步,却觉得双腿好像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她撑着墙缓缓地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我找……丁警官。”
“路星辰?你找我什么事?”
“文娜……”
“文娜怎么了?”
“文娜从楼上掉下来了。”四周分明那么寂静,路星辰却觉得好像听见有座山在慢慢坍塌,“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应该是活着的,对吧?文娜是不会死的,对吧?”
后面发生的事路星辰脑袋都有些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去的,文娜的手术一直都在进行当中,她就在手术室外面坐了整整一夜。
吴小妹给她买了早点,但她一直拿在手里没有动。
丁宇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坐到路星辰的身边说:“北区分局说文娜是因为站在桌面上调整外面的卫星电视线而失足摔落的,桌面有雨水,也有文娜的脚印,客厅里的电视也开着。”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你相信吗?我没法相信。”
“雨隆兰,文娜出事前怀疑过雨隆兰。”路星辰回答道。
手术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路星辰“哗”地站了起来,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丁宇走上前问:“请问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就是病人在坠下楼的时候,连续撞到了中间的障碍物,给了她生存的机会。坏消息就是她的头部受到撞击,引起蛛网膜下腔出血,我们排除了血块,也做了相应的手术处理,但是……”
“但是会怎样?”丁宇竭力平静地问道。
医生面露遗憾:“她的病情相对比较严重,很有可能会从此昏迷不醒,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路星辰慢慢坐到了椅子上,吴小妹捂着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哭着走了。
“要通知文娜的父母吗?”将文娜送进病房后,丁宇问外面的路星辰。
路星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她从来没告诉你吗?她父母移民去海外了,早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异了,从那之后,她就只见过他们的汇款单,再没见过她的父母,她是一个人长大的。”
丁宇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然后站起身:“她那么顽强,肯定会醒的。”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可是,二十四小时之后,移出重症观察室的文娜并没有如期望般醒来。
路星辰坐在门口,她突然害怕看见那些呼吸机跟心脏记录仪,因为它们代替了文娜的笑声跟说话声,代替它们证明她是活着的。
她害怕那些代替了温暖的冰冷,更害怕那些冰冷在下一瞬也会消失。
她听见丁宇在房间里跟文娜说话:“起来吧,不是说要玩制服诱惑的吗,我答应了。只要摘掉警徽就可以……不摘掉警徽……偶尔也是可以的。”
路星辰突然弯下腰,喘着气整个人缩成一团,因为心脏太疼了,所以连腰都直不起来。
“路星辰。”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路星辰抬起头,见是闻慕阳站在那里,他神情柔和地说:“你在的,对吗?”
她起身,抬起手,抚上了闻慕阳的脸颊,很细致地抚摸着:“闻慕阳,你没答应我是对的,我这个人就像是一颗长尾巴的哈雷彗星,所有沾上的人全都倒了大霉。记住了,永远也别理睬我,我数一百下,一千下,一万下,你都不要来。”
路星辰说完放下了手,慢慢地从闻慕阳的旁边离开。
闻慕阳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路星辰脚步一顿,闻慕阳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
路星辰清晰地听见他说:“路星辰,我们在一起吧。”
闻慕阳终于要跟路星辰在一起了,路星辰心想,可是从此我要跟谁分享呢?
租屋里依旧狼藉一片,看来连吴小妹都没有回来过,厨房里泡的n_ai茶已经泛出了变质的泡沫,路星辰看了它良久才缓缓地抬起了眼眸。
暴雨中的那通电话,文娜在说些什么,她的语调急促而激动,她一定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这样东西很重要,她会打给她,那一定是跟岩洞事件有关。
究竟是什么?文娜究竟要跟她说什么?
她转身走进房间将文娜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打开文娜的笔记本,里面依旧是一叠白纸,可是那张画满了人物关系的图却没有了。
她返身回屋,抽出铅笔,在纸下来回慢慢描画着,渐渐地显出了字迹。她丢下笔来回看着,文娜空着的方框里被填了两个。
其中一个是秦小媛,这人路星辰知道,她是徐深的遗孀,那个死去的凉城攀岩俱乐部向导的妻子,旁边的是徐深,在它的方框上标注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路星辰知道文娜怀疑雨隆兰收买了徐深,此外她也无法从这个问号上辨别出更多的意思。
她打开电脑里文娜的文档,见里面都是些加密文件,她试了试文娜的生日号码,文娜一向喜欢用生日做密码,但是意外的是她居然打不开。
路星辰又一连试了文娜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却都打不开,正当她有些急躁的时候,无意当中敲了的一组号码,居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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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是丁宇的名字,路星辰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查看里面的文件,基本上都是一些写好的新闻稿件,或者有人爆料的素材,没有跟岩洞事件直接相关的东西。
这时,门响了,路星辰将文件关闭,转头见进来的是吴小妹。
她看见路星辰松了口气:“我刚才去医院了,那位丁警官说你回家了。”
“嗯。”路星辰坐了回去,重新打开电脑。
“我给你买了酸辣粉,你出去吃点吧。”
“不饿。”
“怎么能不饿,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你好歹吃一点,我已经够为文娜担惊受怕的了。”吴小妹哽咽道。
路星辰抬手接过了吴小妹塞来的酸辣粉,吴小妹挨着她坐了下来:“你在收拾文娜的东西?”
“嗯,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她醒了,会怪我们没替她看好东西的。”
“要是那天我早点回家就好了,也许我早点回家,文娜就会没事了。”吴小妹低声抽泣着。
“也许……这就是命吧。”说完,路星辰抬起头,眼睛却看着别处,文娜的房间还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那个会眉飞色舞的人。
吴小妹不再抽泣,但神情还是有些恍惚:“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