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仅七岁有余,却常常陷入长者的思索,与你而言眼界未到,过多繁杂只会扰乱你的思绪。”那人说话总是很平淡,然在最短时间内便安抚了胡亥的情绪。
“兄弟间,如手指短长必有不同。略有纷争实属常事,然恶心不可有,警惕不可无。只能待你己身好好把握。”
“有镇邪在,有害之物皆不能近身,如是你担忧,可带上五儿以防万一。”显然他重诺,并没有说出什么让胡亥毁约的话语。
听到这般笑眯眯的话语,胡亥顿时脸黑了一半,“五儿那小胳膊小腿,我带他过去能做什么?”想着那个每天睡在自己怀里的小团子,胡亥完全想象不出他保护自己的样子。
低沉的笑声传来,让胡亥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是是是,他现在论个子也就比五儿高那么一截。
“什么时候你才能把你的东西取走呢?”即使这似乎没带来实际上的伤害,但是因为这引起的事情已经开始初现端倪了。
“的确已经有了苗头,你若执意,虽有些伤身,但我可为你取走。”
“拿走之后,我再也听不见你说话了?”胡亥愣了一下,伸手捂住小肚子,两只手的温度很快把原本冰凉的地方给捂热了。
“那是自然。”
“还是算了。”胡亥沉默许久,静静地说道。虽然时有时无,但身边突然出现这么个人,胡亥不是那么想让他消失。
“你是做什么的?”胡亥决定不能在危险问题的边缘徘徊,立刻转移了话题。虽说这是转移话题才问的,但也的确是胡亥好奇的。
“佛修。”淡淡笑意中吐露出来的两个字,让胡亥有些茫然。此时正是诸子百家争鸣的时候,连儒道两家也正是繁荣发展的时刻,佛教这个理应在几百年后才传入中土的流派,胡亥是完全陌生的。
“我不知道。”胡亥诚实地说道。
“这很正常,每一处地方都有其发展的缘由,未出现,便是时候未到。”那人开口,清淡的话语却让胡亥察觉到那漫不经心下的强大,还没等胡亥说些什么,他又开口言道:“这一回,能与你道别了。”
“有缘再会。”胡亥抿嘴说道,他知道这便是所谓的链接断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佛修是什么,但是偶尔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好。
正当他发着呆犹豫是要回去还是要继续走的时候,低着头的他看到了一双黑色长靴出现在自己眼前,鞋子前端已经被雪水弄s-hi了。
“十弟,你让我一顿好找。”
扶苏的话语中带着点喘,不知道是因为走太快了还是什么原因。但是在说话的时候又平复下来,又说道:“大雪纷飞,你身边还是跟着个伺候的人比较好。”
胡亥怔怔看着扶苏额角的晶莹汗珠,在大雪天,不知得如何奔跑疾走才会如此大汗。先前那人一言一行犹在耳边回响,让胡亥终究压下偏见,低声说道:“多谢王兄。”
这是胡亥第一句真心实意对扶苏说的话。
第十章
胡亥最后是跟着扶苏一起回去的。
显然早上胡亥匆匆忙忙的样子引起了扶苏的注意,因而才想着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没想到不过是跟父王说话的时间,胡亥便消失不见了。扶苏心下担忧,这才会匆忙出来找人。
路上胡亥一直很安静,毕竟他从来没有这样跟他人亲近过。张环儿再怎么得他信重,到底是个侍从,从不敢越距。而扶苏不同,他是他的王兄,又地位尊贵,这对胡亥来说还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扶苏面上温和,嘴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也是他主动开口同胡亥j_iao谈,“十弟,如果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必顾忌。”扶苏说这话的时候很诚恳,即使平r.ì坐在前面,他也注意到了胡亥时不时的走神。
这时候的国家分散,百姓大多处在温饱边缘挣扎,原本等级森严的贵族制度开始隐隐发生变化,原处于贵族底层的士人纷纷投身于各家学说的争论之中,各国的君主即使是以严苛闻名的秦国都无法阻止各派学说的流行与争辩。
渴望得到赏识的士人更是不断地从根据世情调整观点,表达自己的看法,企图得到各诸侯国的看重,从而一跃成为贵族顶端的人物。而越来越多的人投身于符合自己观点的流派,也让诸子争鸣的现象得到了各国的重视。即使不能接受某些观点,却偶尔愿意吸收某些符合利益的学说。
李斯身后的法家便是其中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扶苏胡亥等人身为秦王之子,若想不被人忽视轻看,也不能够不学习了解这些思想。
胡亥知晓自身的不足,即使偶尔有赵高的催促,平r.ì里却很少去思及这点。然而今r.ì接连被嬴政和扶苏刺激之下,也开始体会到自身的不足。虽然他处境不佳,但是比起r.ìr.ì担忧温饱的百姓来说,他已经强上太多,如果不能及时补短,那就是自身的缘由怪不得他人了。
“多谢王兄的好意,若胡亥以后有疑惑,还请王兄不吝赐教。”胡亥点头说道,态度比起以往的抗拒好上太多了,连扶苏都不禁侧目。当然,扶苏当然是从心里高兴胡亥能够转变他的想法,因此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明显了。
扶苏不是从一开始就对胡亥这么上心的,这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胡亥才三岁半,正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时候,正值年节家宴,然而他的母妃早已经缠绕病榻,无力到他出席家宴。
但这是不受宠爱的妃子公子难得一次见秦王的机会,胡亥的母妃还是让人带着胡亥过去了,那时候候在胡亥身边的就已经是张环儿了。
那是扶苏第一次注意到胡亥。
身为嬴政看重的儿子,他身边环绕的人太多太多,他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胡亥才三岁有余,他根本未曾注意过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
在家宴上,独坐一席的他正位于嬴政的左下方,那是最接近嬴政的地方。每每他低下头的时候,总能感觉一道视线聚焦在身上,即使有看着这里的,也从没有这么明显。扶苏好奇,抬眼便看到了远远的那席桌边的粉嫩团子,小人正一本正经地看着桌上的糕点。然而细细看去,却能从那张小脸上看到时不时偷溜到秦王身上的视线,那里头夹杂着纯粹的渴望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