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神医守在门口,半步都没有挪动过。他坐在房门的廊下看书,都是一遍遍背的滚瓜烂熟的医术,可是像第一次看一般,微微蹙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小景在他身边为他烧旺火炉子,唯恐他受了风寒。
张神医却像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一般,只是没r.ì没夜地坐在那里守候。
房间内一点死寂,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像是里面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时候小景会怀疑,房间里还有没有人。
在沧州第一场雪落完的时候,房内终有有了动响,像是什么跌落在地上的闷响,而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念之。”
张神医立马推门进去,屋内的热浪滚出来,是一种奇异的花香,让人发腻。
孟老板形容消瘦,跌倒在床边,而床上的孟无影,面色红润,一扫之前的死气暗沉。
张神医急忙上前扶住孟老板,连声问他:“你还好吧?”
孟老板微微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还……”
话还未说完,便喷出一大口鲜血。
张神医慌乱地扶住他,“好了、好了,不要说话了。”说着,和小景一起扶着他送上了二楼。
孟老板又躺进了自己那张软死人的榻上,好像陷入了一团云中间。
第九十七章 浮梦无影(十)
孟老板意识模糊,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睡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脑中想起师父临死前的模样,他弯起嘴角,笑的一脸欣慰,“如此,便罢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害了他,所以在临死前逼他们发誓,好好引魂,不要追查凶手?
而在他们点头的瞬间,师父便原谅了孟无影。
罢了。
原来如此。
浮梦酒馆彻底关了大门。
门口的柳树也垂下了光秃秃的柳枝,没有一丝生气。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孟老板究竟出了何事。
眼尖的人发现医馆越来越多的时间,也开始关着门,有些要彻底关门的趋势。
张神医坐在床榻边,一根根银针扎下去,手微抖。
孟老板昏昏沉沉,含糊地朝他笑,“别害怕。”
张神医默不作声,眼圈却红了一圈。
小景在一边咕嘟嘟地熬着药,房内弥漫着一股C_ào药的苦香味。
张神医替孟老板施了针,孟老板昏睡过去。
张神医一言不发的坐在他身边,静静守着。
小景熬好了药,倒在碗里端过来,悄声对他道:“公子,这药不用熬了吧,已经没什么用了。”
张神医鼻头一酸,从他手里接过来,“不要胡说,继续熬。只要喝了药,他会好的。”
小景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去倒药渣。
小景再回来的时候,张神医正在一根根从孟老板身上拔针,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他很少这幅模样,小景心里不免一慌,有些忐忑的凑过去,悄声唤他,“公子?”
张神医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动作缓慢而慎重。
直到所有的针都被他收起,卷好锦缎的针筒,他抬头望向小景,语气郑重,“我要带他回药王谷。”
小景大惊,立马摇头,“不可。”
张神医心中已经有了考虑,根本不理会他的言语,自顾自低头,替孟老板把露在外面的手收回被底,“不能再耽搁了。”
小景慌忙按住他的手,“公子,你知道谷里的规矩。”
药王谷的规矩,他比谁都清楚。
师父答应他一生可以为他救治一次,但仅仅是一次而已。
这个机会大多数弟子会留给自己,行医之路难免有伤,在x_ing命危急之时,回到谷里求师尊出手。
这个机会无比珍贵。
所以小景坚决摇头,“公子,不可如此莽撞,再想想别的办法。”
张神医摇摇头,“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再耽搁下去,我怕师父都救不了他。”
小景望望榻上的孟老板,他面色惨然,苍白的肤色接近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可是他更担心自家公子,如果r.ì后再有什么险情,他要怎么办。
见他犹豫,张神医声音决然道:“你去收拾东西,明r.ì一早,就出发回谷。”
第二天一早,天光放晴,是个适合出门的好r.ì子。
张神医小心扶着孟老板出了房门。
孟老板严严实实的裹着厚厚的大氅,一点冷风也灌不进来。苍白消瘦的面容,藏在厚厚的狐皮底下,只露出一双半阖的眸子。
院子里站着孟无影,听见动静他回头望来。
孟老板触到他的眼神,忽而动容,定定看向他。
孟无影同样回望他,半饷动了动唇角,“你是谁?”
孟老板探究的目光艰难转向张神医,“他……”
“他忘了。”
孟无影在传脉一月后醒来,身上的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可是张神医发现他丢失了自己的记忆,忘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的一干二净。
孟老板眸底露出释然的神色,像是欣慰般缓缓道:“忘了,也好。”
孟无影疑惑地皱眉,还欲问什么,孟老板却低低对张神医说了一句,“走吧。”
张神医扶着他踏出了院门。
从沧州到药王谷,一路大雪阻道。张神医不顾寒冷,亲自在车前驾车。
孟老板自半路昏睡过去,任一路马车颠簸,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张神医一路替他诊脉,心中越来越着急,恨不得片刻就到药王谷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