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只顾看她的绿色小胡子。她哎哟了一声,冰凉的幸福感贯穿全身,你感到差不多要拉在裤子里了……小张老师您的脸色不好看,快进屋躺会去……她的枕头巨大而蓬松,有一股十分奇怪的味儿……以后呀,星期天就来,大娘给你包饺子,三鲜馅,捣烂蒜成泥,加点酱油加点醋,再加点小磨香油……你在什么单位工作?“美丽世界”!她微笑着回答,唇上的小胡子油汪汪的,恰如一片夹竹桃的新叶……她噘着嘴说,我妈到大姨家串门去啦……我为什么意识不到这是一个圈套呢?一枚鲜红的共青团徽挂在rǔ头上方的格子花布上……让我尝尝绿色小胡子的味道……不、不嘛……其实她是半推半就……“美丽世界”是什么单位?……啊咦!一阵灼热烫了你的心……那两只抚摸过我的手是抚摸死人的手……我们工作时是戴手套的……你想甩了我闺女?我到八中告你……你耷拉着头,好像一个被活捉的伪军……油墨香气的报纸上,大学毕业生与殡仪馆的姑娘喜结良缘,新人新事新社会……我恨不得拔光你的绿胡子!你敢!叫花子咬牙发穷恨!拔我一根胡子,让你竖一根旗杆!让他立一座纪念碑!
吃红烧和清炖猪大肠时,物理教师的儿子们向物理教师的老婆提出了qiáng烈抗议:
“妈,你太偏心啦!凭什么他吃肠子我们喝汤?”
“你爸爸脱肛!”
“我也脱肛!”
“我更脱肛!”
“浑小子们,难道脱肛也遗传吗?”
夜晚t点半,喧闹的小城开始安静,远处建筑工地上的机器声鲜明起来,你告诉我们大球二球在他们的dòng里打呼噜,物理教师趴在台灯下匆匆忙忙判试卷。即便不评定教师职称也要努力工作。你说他感到脖颈h有一阵瘙痒,回头看时,发现整容师把rǔ罩扯掉了。你平静地对我们说,整容师用硬邦邦的奶头蹭着伏案工作的物理教师的脖
子!这空前的温柔使他周身冰凉,眼里火辣辣的;没嚼烂的猪大肠在胃里翻滚着。你特别qiáng调:整容师有两颗鲜红的、出类拔萃的rǔ头。说到rǔ头时我们发现你的眼睛在幽暗的铁笼子里放出两点绿光,好像两只飘dàng的萤火虫儿,石膏的鲜味儿催人泪下,从你的黑dòngdòng的嘴巴黾喷出来。工人用手把石膏变成粉笔,你用肠胃把粉笔还原成石裔。你说:
看到那一抹随着年龄增长愈发茂密的绿色小胡子,他的警惕性被唤起,尽管满嘴猪肠味道提醒他不可忘记她的好处,但他还是说:“你严肃点,不要调戏我!”
整容师羞红了脸,愤怒地道:
“嫁给你gān什么?我有性欲!”
你麻木地转述着:
物理教师头顶h—声巨响——我认为他会有这种错误感觉——他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她在手腕子上咬了一口。
后来他们就上了chuáng。他qiáng忍着恶心去亲吻她的嘴唇,那股殡仪馆里特有的气味渗进他最深层的意识里。他知道自己神经过敏,整容师曾当着他的面用上等的香皂洗身体上下所有的地方,连一根毛也不放过,但他还是闻到那股浓烈的、难以用文字表述的气味。而每当此刻,他就变成了废人。
整容师眼睛里的泪水使他自责,台灯昏huáng的光照耀着她虽到中年但因皮肤上生有柔软金毛所以光泽灿烂的肉体。他痛苦地说:
“球他妈,不是我不想,是因为你身上的味儿毁了我……”
整容师像鲤鱼一样跃起来,嘟嘟哝哝地说:
“我身上没味儿……没有……亲爱的……我知道……是工作累垮了你……营养又跟不上……如果说我身上有味儿前几年就没有吗?你是怕影响革命工作,是吗?”
你让我们看到:
她沉甸甸的rǔ房像气锤一样锻打着他的肋条,连他心脏上的肌肉都受到震动。后来他又感到她的rǔ头像烟头一样烫皮,便弓着腰,意欲坐起。李K蝉胸膛一挺便把他重新压倒。用竹片绷成的chuáng面在他们身下咯吱咯吱响。你说他在忍受着李玉蝉的迫击时突然看到从墙dòng里
探出两颗圆溜溜的头颅。他奋发努力,把正在得趣的李玉蝉掀了个仰面朝天。她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抄起了一把扫帚,高高地举起来,对准了物理教师的头颅。但她的手在半空中僱住了,她也看到r那两颗从墙dòng里抻出的头颅。他们相对一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这两个人真是滑稽。”
她将手中的扫帚对着他们投过去,两个头颅闪电般地消失了。她大口地喘着粗气,看样子好像在发狠、在决断,然后她就像老虎一样对着物理教师扑上来。
“孩子们的妈,饶了我吧!”女人柔软的肉堆在他身上,令他愤怒,但忍气吞声惯了,明明好不高兴,也要用好话求情。
李玉蝉坐起来,噘着嘴,用一只手,痛惜地抚摸着张赤球瘦骨嶙峋的躯gān。
“方老师也像你一样瘦。”她说。
“你怎么知道?”他瞥觉地问。
“你怎么知道?”他瞀觉地问。
“他躺在我的整容chuáng上……”
你说他惋惜地说:
“一个好人死啦……”
很远的地方有个乡村,公jī不合时宜地啼叫起来。
“这瘟jī,也发了疯!?”她仰在chuáng上,不知用什么腔调说。
张赤球顺利地呼吸着,拍拍妻子的肚子,说:
“你睡吧,我把试卷改完。”
李玉蝉翻了一个身。你说,他跳到椅子上。
jī又叫了一遍时,夜很静,听得见隔壁方老师的遗孀低声的抽泣。
李玉蝉坐在chuáng沿上,双腿下垂,脚尖接近地面。
他打着哈欠,畏畏缩缩地拍拍她的肩膀,说:
“睡吧,孩子他妈。”
“睡你妈的屁!”她大吼一声,便无声无息了。
熟睡后女人的嘴巴里放出牛羊口腔里的热烘烘的青草味儿,殡仪馆的气味搀杂其中,+是绝对不可忍受,似乎又不能忍受,处在可忍乂不忍之间的李K蝉嘴中的蒸汽喷在物理教师骨骼突出的脸上。
“我做r一个梦……梦见了方老师……”她的嘴唇上挂着一道黏稠的涎线,唇上的绿胡子十分可爱,“他从我的整容chuáng上站起来,浑身一蛘不挂,像个脱了毛的公jī……他对我说,‘张嫂子,我不想死,我还记挂着老婆孩子……我的心还在跳……’”
李玉蝉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张赤球甚至都生出几分醋意,他说:
“又不是你的丈夫死啦,你哭什么?”
“要是我的丈夫死啦,我就不哭啦,”她说,瞪着眼说,“我连一颗眼泪也不掉!”
“为什么连一颗眼泪也不掉呢?”他惊讶地问。
“为什么不连一颗眼泪也不掉呢?”她也惊讶地反问着。
紧接着开始的便是死一般寂静,一只碧绿的透明小虫好像没有重在他和她之间飞舞,连结着两个人的思想,增加着两个人的敌视,还建立了他她与你你与我们的联系。一个女人竟然因为男人满足不了她肉体的渴望而发疯——惊人的发现,物理教师的心脏像铜钟一般发出嗡嗡的巨响。当然,他说,对你们来说这不是什么“惊人的发现”,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为爱而生,为性而死。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你貌似平静地说着,但你的十根手指紧紧地箍住横杆,简直就是猫头鹰的爪子。从方富贵死在讲台上那一时刻开始,我就产生了qiáng烈的吃粉笔的欲望,粉笔的气味勾引得我神魂颠倒,人们都说我得了jīng神病,说什么,随便,我想吃粉筹。我只有吃粉笔。你眼泪汪汪地向我们叙述着你的感觉,你甚至唤起了我们久已忘却的对粉笔的感情:当我们举起一束鲜艳的粉笔时,我们也曾经唾液大量分泌,肠胃隆隆鸣叫。接下来的问題是,这粉笔是给你吃呢,还是留下我们自己吃?
天虽然将近黎明,但毕竟不是黎明;黎明前的颜色是最黑暗的,这是可怕的真理。远处的公jī又在啼叫了,敲门声响亮而有节奏,像钟摆一样准确。
她有点怕。心中无闲事,不怕鬼叫门,心中有闲事,害怕鬼叫门。你说她很惭愧地想起了昨天午睡时,在殡仪馆整容室里发生的事情。她还想起了多年之前青年物理教师张赤球敲响自己家的rǔ房状门钉锦的情景。
我认定先说物理教师去敲门的事情比较妥当,你说,因为时间随着思想者心境的改变,不断地变幻着颜色,改变着方向。
李玉蝉的母亲—别看她现在躺在chuáng上,基本上变成一个活死人,想当年却是个风流全城的蜡美人。蜡美人现在件部生了两个大褥疮,流脓淌血,散发着臭气,灰白的虱子们正以愚公移山的jīng神啃着她的皮肉。请注愈:有一种女人到了中年比青年时更迷人,就像那名贵茶叶,第一道又苦又涩,谁喝了谁的舌头和口腔就倒霉,喝到后来,才能品尝到美丽的芳香和甘醉。蜡美人绝对是一位这样的女人,绝对是一包名贵的新茶。喝她的第一道茶的是一个行为拘谨的年轻人,她的苦涩把他毒死啦。请注意:有一种男人是专门收获的,他从不付出开垦处女地的汗水。市劳动局的一位科长就是这样的男人。他跨gān,身休和脸形都甚方形的,据说县位山东人,老家离梁山好汉黑旋风李ig的家乡不远。他的双手很大,李玉蝉经常把他的手幻想成两柄板斧,她曾亲眼目睹过王科长的板斧砍蜡美人的脂油般rǔ房的情景,那是在夏天的中午,蝉在动物园的梧桐树上烦躁地鸣叫着,王科长双手按住两个rǔ房;你对我说,粉红的rǔ头从中指和无名指的夹缝里兴奋地神出头来,哆哆嗦嗦,犹如某类小shòu的尖吻。
就在那一时刻,我产生了吮吸那rǔ头的qiáng烈愿望,她痴痴地想着—他告诉我们—敲门声响亮持久,像钟摆一样准确。黎明前的黑暗沉甸甸地压迫世界,但她的心里一片光明。—他依然向我们勒索粉笔。他的胃膨胀起来,多棱多角的奇怪,仿佛永远填不满,长颈鹿和野牛已经对着我们这群抢粉笔的qiáng盗瞪圆了眼睛—系着红领巾的李玉蝉是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她的嘴巴gān燥极了,是因为嘴巴gān燥才去思念吮吸rǔ头呢。还是因为思念吮吸rǔ头嘴巴才gān燥?她糊涂。她记起来了,就从那一时刻起她便糊涂了,脑子里的秩序混乱不堪,两颗红枣般的rǔ头插在她雪白的脑浆里。她糊糊涂涂地把脸俯到院子里的水缸上,缸里映出一张通红的女孩脸。嘴巴扭呀扭呀,像骆驼在反当。缸里还倒映着一片石榴花,七八朵含苞待放;七八朵蓬松大放,都是火一般的热烈,酒一般的浓烈。怪不得妈妈嘴里经常哼小调:石榴开花红似火我爱你来你爱我城里的小妞多如细砂为什么来磨我这半老婆I哟喻哟我的哥王科长还会拉胡琴呢,他拉着二胡唱,像电影里对山歌一样:石榴花开一朵朵只有一朵红似火小妞年少太哆嗦有滋有味半老婆我的姐,你说说不把你磨把谁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