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回到房间并没喝水,而是倒在chuáng上睡了。换布进去又喊书记,哭腔都拉了下来,书记从chuáng上起来,说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今晚上眼皮子早早就打架了,我以为你换布都回去了,你没有走?换布说我咋能走?书记,书记,老街改造我是已经花了血本了,镇政府还是要统一改造吗?书记说这是肯定的。换布说那镇东街村就没个村gān部了,樱镇上就多一户要饭的了!竟然呜呜地哭。书记说瞧你个熊样!当初选你当村gān部看中的是你还硬气,原来就这样个稀包松?!老街一定是镇政府来改造,由镇政府改造了就能从全镇角度出发,统一规划,并能统一房价,这不但能多快好省,还可以消除一切可能产生的矛盾。但是,由镇政府来改造,还可以私人承包么。换布哦,哦,就不哭了。书记说你同意不同意我的意见,你觉得以镇政府名义改造好还是由私人名义改造好?换布说书记水平高,以镇政府名义好,可一定是我来承包吗?书记说谁承包这要看谁有这个能力,这得排排镇上有这个能力的人。换布说那只有我!书记说你这么有自信的你还慌什么?换布看着书记,就笑了,说我不慌,我不慌了,等我承包了改造工程,我还要经营哩。书记说经营好呀,那地方发展的前景大得很,只要给镇政府缴笔管理费,给职工们解决一点生活补贴,你怎么发财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当晚,书记、镇长和换布就形成了一份协议:镇政府改造老街。所有的旧房烂屋如果个人出售,统一价格为每间一千元,任何人再不能哄抬房价。七户人家的房屋既然已卖出,不可能再收回,但以规定的价格每间返补五百元,三天内必须返补完。老街改造由换布承包并原则上同意改造后管理经营,具体管理经营事项到时和镇政府再商定。
又开视频会
周一又开视频会,通报上半年全县的上访量。会议开始前三十分钟,镇政府大院里所有职工准时到了办公室,而且还有派出所、工商所、电管站、电信所、粮站、卫生院、学校等部门一二把手。因为人多,会议室摆了主席台,领导们全坐在上边。
带灯坐在下边的中间,左是竹子、小吴和会计刘秀珍,右是农业服务中心冉经天,经济发展办的阮坐山,计生办侯金声。正开着会,冉经天低声给带灯说:你说主席台上哪个是贪官?带灯说:这话不敢乱说,小心被人听到。冉经天说:是他们问我哩。带灯就看到阮坐山给她眨眼,而且阮坐山前边的办公室张gān事也回头给她笑,笑得很诡秘,带灯就端坐了身子听报告。冉经天又歪过头来说:咱不说贪官了,就说谁最有钱?你写个名字,看和我写的一样不一样。带灯没有理睬,过一会,冉经天手里有了四张纸条,让带灯看,带灯看了都写着书记。
带灯把纸条揉了,又专心致志听报告,她关心的是全县的上访量,又特别留意对樱镇的统计,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
一、全县集体上访(五人以上是集体访)五十四起一百五十七人。樱镇一起五人。个访一百九十三起二百二十五人(包括重访),樱镇九起十三人。进市个访四十起六十一人。进市集体访几起五十人。进省个访十起十七人,集体访五起i十人。到省信文件六十六件,樱镇一件。到北京个访五起七人,集体访一起五人,信件三十二件。
二、到市以上部门上访三次,要责任倒查。到北京上访者要十二小时内接走。到省上访者五小时内接走。到市上访者三小时内接走。到县上访者四十分钟内接走。
三、实行项目风险评估主要看所引起的信访量。得不偿失的项目要坚决取消。
四、规定每月最后一天为信访接待日。乡镇主要领导必须保证一个值班。
五、每个乡镇要选一两个重点村建立信访接待室。
喝透了啤酒
当天晚上,元黑眼提了三箱子啤酒到镇政府来。他说他听说了,这次县上通报上半年上访量,樱镇虽不是做得最好,但也不是最差,能名次排在中间这就得好好庆贺一下了,而平日咱都喝烧酒,这回喝啤酒。喝啤酒开始觉得像马尿,但越喝越觉得香哩。书记和镇长说:好,好,喝啤酒!还把马副镇长和几个主任也叫去喝。喝到后半夜,人人都喝透了,满身出水,不停地跑厕所。
重新布置镇东街村接待室
换布把收购的旧房烂屋退还了两户,又给五户补了差价,镇东街村和镇中街村再没有了人来上访。书记很满意,再和镇长研究村寨gān部人选时,就以换布做例子。
书记问镇长应该选什么人?镇长说这得讲政治。书记又问什么是政治?镇长说要能深入学习邓小平理论,要能深刻理解“三个代表”的思想,要能贯彻“科学发展观”,要能自身清正,要能带领群众走向共同富裕,还要……书记打断了他的话,说你说得太复杂了,选gān部就是把和咱们一心的人提上来,把和咱们不一心的人撸下去,再具体地说吧,要能听招呼,就像换布,换布听招呼!
换布在建立信访接待室问题上就表现得非常积极。原本镇东街村就设有个信访接待室,但长年都闲置着,里边堆放着村委会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重新重视村信访接待室,当然镇东街村是重点之一,接到通知,换布立马派人清理了原接待室里的杂物,扫了顶棚上的蜘蛛网和灰串子,还刷了墙,补装了窗子上三块玻璃,并主动到镇政府来,要求综治办去布置布置。带灯就让竹子去挂牌和张贴一些关于接待上访的标语。这些标语内容竹子都清楚,就去书写了“三请”,写了工作人员“四要九点”。
“三请”是:累了请你歇歇脚。渴了请你喝喝水。有话请你慢慢说。“四要”是:工作艰苦要实gān。遇到问题要冷静。待人接物要热情。工作效率要快捷。“九点”是:讲话轻一点。微笑多一点。脾气小一点。做事勤一点。行动快一点。效率高一点。嘴巴甜一点。待人暖一点。服务优一点。
镇长去电管所检查工作
天还在旱,实在是旱大了,各村寨没有了水的继续在没水,分片包gān的gān部三天两头往下边跑,他们的死任务是想尽办法带领村gān部寻水源,要保证村民吃水,实在找不到水源的,就分散群众到有水的村寨去投亲靠友,先渡过难关。镇街三六九日集市人明显稀少,因为许多人嫌到镇街丢人,他们的头发成了毡片,衣服发臭;几个月都没洗脸了。靠近河的,河里还有着水,有井的村寨,井也没完全gān枯,就日夜用抽水机抽汲,但却常常就停电了。而镇街上那些公家单位里,一旦空调开不了,电扇不转了,就怨声四起,骂爹骂娘。镇长满嘴又起了火泡,到电管所去检查工作。
街巷里碰着了元斜眼,元斜眼全身只穿了件短裤,还是件花布短裤,趿着一双破拖鞋。镇长说:你凉快!元斜眼侧了头,把那只好眼对着镇长,说:人身成了筛子了,喝些水就全漏了!镇长说:最近忙活啥哩?元斜眼说:这热的天,能gān啥?等哩!镇长说:等下雨呀?元斜眼说:等着你当书记啊!镇长忙朝周围看了一下,低声说:不敢说这话!元斜眼还是高声:群众都这么议论么!镇长说:声低些,低些,那都是瞎猜哩。哎,都咋议论着?元斜眼声低下来,说:议论书记肯定要走啦,你肯定瓮里捉鳖十拿九稳是书记啦!你是书记了樱镇工作就肯定上新台阶啦,冈为你是有学历的人,是知识分子,作风扎实,不像现在的书记没文化。镇长说:书记有文化,他是秘书出身。元斜眼说:他没学历呀,就凭个胆大,喜欢把事情煽起弄圆,煽起弄圆了就怂管了。镇长说:这话不要信,千万不要再传。赶紧走开,走开几步了,回头还双手往下按了按,说:不要传啊!却掏出纸烟,给元斜眼扔去一根。
曹老八和他的媳妇
镇政府的职工吃饭,也像村寨里人一样,都端了碗蹴在院里的树底下边吃边说话。说话最多的是刘秀珍。刘秀珍原来不吃辣子不吃蒜,现在也是端了一碗捞面捏一疙瘩蒜,或者一手拿了蒸馍一手拿只青红辣椒蘸了盐,一口馍一口辣椒,口舌就辣得唏溜着但话不停。她的话除了说自己有出息的儿子,再就是有关镇街上的奇闻异事。大家都是从她的嘴里知道了米粉店的老板娘其实是二婚。知道了乔虎虽然整天跟着妻兄换布拉布,热火得不行,但乔虎和中药铺的那个大胸脯营业员有一腿,营业员除了一对奶,长得没他媳妇好看,这就像有人放着正肉不吃要吃杂碎。后来,她又说到了曹老八的媳妇邋遢,不收拾自己也不收拾屋子,那屋里乱得下不了脚,这一顿吃过饭的锅碗下一顿再做饭时才洗,案板上啥都有,竟然有臭袜子。还有,是这媳妇爱打麻将,稍一有空就和另外几个妇女们转几圈。曹老八拿她没办法,讲究着是个工会主席哩,回家来经常媳妇不在,冰锅冷灶,就泡方便面,还说世界上最好吃的是方便面。大家爱听着刘秀珍说,听过了又都说刘秀珍是个是非人,而如果哪一顿吃饭刘秀珍不在,大家就觉得没吃好,像是饭里少盐缺了醋。
书记当然也听到过刘秀珍的这些说词,一天到工地去,他穿上了西服也穿上了西裤和皮鞋,经过曹老八的杂货店,店门锁着,斜对面的巷子口却坐着曹老八的媳妇。曹老八的杂货店开在街北面,其实他家住在巷子口。已经是午饭后两个小时了,曹老八媳妇端饭在巷口吃了还没起身,碗筷放在面前,落着一片树叶,也趴了一只苍蝇。书记走过去说:还没吃毕呀?曹老八媳妇说:我吃得迟。书记说:是不是打麻将耽搁做饭了?听说你麻将打得好,十个指头都能摸清牌。曹老八媳妇说:哎呀书记谁给你嚼我的不是了?我心烦么,生个儿那是给亲家母生了,老八整天弄他的工会哩,我不打个麻将我就憋死呀!我们打得小,五角一元的。书记说:多少带点彩,这我不管,只是老八要忙工会了你得多在地里店里经顾着。曹老八媳妇说:咋没经顾?经顾着哩。书记说:瞧这碗底的糁子花花都gān了,你还坐着?!曹老八说:别看我在这儿坐着,我人缘好,人都帮我的,我家的牛就是在巷子里惊了,我吆喝一声,就有人给我把牛拦住了。曹老八骑着自行车由东往西过,他骑得猛,已经过了巷口,突然看见了书记,自行车一时停不住,后来停住了,赶紧返折回来,说:书记,到店里坐,我给你泡jú花茶!书记说:我和你媳妇拉几句话。曹老八说:和她有啥拉的?拉了书记到杂货店,就给书记口袋里塞一包纸烟,书记不要,曹老八说:一包纸烟不算行贿吧,我不求你办事。你这身行头好啊,我先以为是县上、市上哪个大领导来了,一定眼,才看到是你!这热的天是不是又到大工厂的工地去?书记说:得天天去么,一天不去看一下,这饭吃不香觉也睡不稳。曹老八说:书记,不是我当面给你说,我走到哪儿都给人说,我在樱镇经历过十个书记了,只有你这个书记给樱镇办了大事!书记说:是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谁在这种形势下都会gān成些事哩。曹老八说:你是谦虚,但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如果没有你,凭咱镇长,就是大工厂寻到门上,他也不敢接哩。书记说:镇长也是能gān人么。曹老八说:他太软!在乡镇当领导么,光凭学历那毬不顶,就得要工农m身的领导来插杆举旗!书记嘎嘎嘎地笑,拍着曹老八的肩,说:你这个曹老八!大嘴曹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