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离人_白落梅【完结】(19)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落梅

轻盈的桂花飘落在石阶上,弥漫着幽淡的芬芳。不知是谁,临着高楼,唱起了满月的歌,一轮清澈,一轮明朗,徐徐地向幽蓝的天幕舒展。

那一轮明净如水的明月,从远古到今朝,从乡村到城市。它沐浴过古人,又照耀着来者;它守候清风,又静待白云。它流淌过江南的水乡,跋涉过塞北的烟尘,抵达了清秋的人间,将祥和与宁静、团圆与温馨留给天涯的旅人,留给芸芸众生。

霜jú话重阳

红枫醉染清秋的霜林,以斑斓的色彩演绎着大自然的华美乐章。拂过岁月的琴弦,那些沉睡的华夏文化在跳跃的音符中苏醒。而重阳节,就是秋天诗卷里一页雅致的风景。jú花绽放,是馨香馥郁的盛筵;秋天行来,是云淡风清的际会。飘逸的芳菲,记忆远游的步履,穿越魏晋与唐宋,采集一束束霜jú与茱萸,在诗人词客的印象里,写下锦绣玲珑的辞章。

重阳节登高,清秋时赏jú。这是华夏民族传统的节日,它被成熟的光芒所笼罩,蕴涵了秋天深沉高远的思想。追溯到先秦,在秋季农作物丰收之时便有了祭天、祭祖的风俗。魏晋以来,重阳日聚会饮酒、赏jú赋诗已成为一种时尚。直至唐朝,重阳被正式定为民间的节日,而后随着朝代的更迭沿袭至今。九九重阳,如今又被增定为敬老节,年岁压在双九的日子,隐含着长长久久、延年益寿的寓意。在空旷的岁月面前,重阳这个绵延千载的佳节,不知被多少支温润的笔填充过。也许那些心旷神怡的片段,在翻卷的làngcháo中只留存一些模糊的景象。但是凭着时光流淌的痕迹,我们仍然可以寻找出许多jīng致生动的细节。

温暖的秋阳落在古藤攀附的城墙,那一束束金色的亮光,折she着过往时间的沉香。在这天高云淡的清秋午后,选择离开城市高楼拥挤的丛林,离开市井巷陌的攘攘冠盖,轻盈地推开重阳这个古老节日虚掩的门扉。红叶内敛的山头,一片深秋的风景就那样生动起来。漫步于枫树林中,在写意的空间拨弄流水清音,静读烟霞性情。流转的山风顺着季节的方向,将深深的情愫倾泻到逶迤的峰峦,蔓延至幽深的谷底,浸润到秋天的脉络里。那凭高长啸的旷达,饮酒赋诗的闲雅,醉卧白云的洒脱,是天空与大地的心灵对话,是古人与今人的思想叠合,让豪迈快意的人生变得深邃悠长。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唐 王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置身在云烟苍茫的山峦,俯览着城廓的huáng昏景致,那些或高耸或平和,或古典或现代的建筑,静静地沉醉在酡红的夕阳里,呈现着岁月行走的痕迹。远处飞翔的大雁,它拨开层云,丈量故乡的路程,将思念与祝福带向那个遍插茱萸的地方。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最是这吟哦千载的诗句,给重阳增添一抹浓浓的乡情。登高望远,穿行在历史的奔流中,感悟更豁达、更高远的人生意境。那个绚丽繁华的朝代,随着变幻的时空,浓缩成淡淡的记忆,在水墨古卷的文字中沉淀成重阳登高的典故,唱和了千古风流。

过故人庄

唐 孟浩然

故人具jī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jú花。

低眉遥望南山脚下,篱院故圃里,一朵朵悄绽的huáng花,洗去岁月的铅华,以夺目的清雅,点染出重阳的色彩。那个独倚斜阳的瘦影,守着东篱,饮一壶jú花佳酿,赋闲归隐,形骸无我。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jú花。 jú花,以它孤标傲世、卓然离俗的淡泊情操,融入文人挥洒的墨中,写进我们编织的梦里。于薄暮的风中独醒,独醒间犹见其悠然超逸的风骨。在有流水的地方,秋天的船筏满载jú花的清香,它从乡村篱舍的溪边放逐,流经古镇石桥,流入雪làng江涛,迈着文明的步履,载着历史的碎片,在流淌的岁月里渐行渐远。行经之处,刻录了千年的光yīn,也见证了世事的风云。

沉醉东风 重九

元 关汉卿

题红叶清流御沟,赏huáng花人醉歌楼。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

冷清清暮秋时候,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

目光越过远方那些斑斓的秋树,落在了芦花飘飞的江畔。观江涛渚影,听沙汀雁声,在宁静至极的意境中感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纯然清远,也体会着秋天深邃的人生况味。 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 那轮刻着 重阳 二字的秋月,宛若一块远离繁华的美玉,静静地镶嵌在天边。一半是明镜晓霜,一半是岁月苍茫。在季节如此频繁地jiāo替里,有多少过往的记忆悄然地呈现?被时光闲置的静谧空间,连文字与意念也显得多余。远山的轮廓在无边的暮色中走失,只余下低低chuī弄的箫声,于轻漾的微风中徐徐渺渺、若有若无。

采桑子 重阳

毛泽东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huáng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chūn光,胜似chūn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大làng淘沙,千年的存在也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回到盛世的天空,一种来自内心的热流驱散了所有飘忽的思绪。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huáng花分外香。 那个艰苦卓绝的年代已经远去,风雨湮没了硝烟战火,锈蚀了戈矛刀枪,一切归于和平宁静。但我们仿佛还能看到那位开拓者在烽火连天的战场里显露英雄本色、王者之风。如今,又是重阳,那些脱去征袍、回归故里的老者,在风和日丽的午后闲坐品茗,在楚河汉界的厮杀中回忆当年的刀光剑影。唱一曲大江东去,于壮丽的山河中怀想风流人物,享受夕阳无限好的晚年时光。

一路行走,将浮华的世事搁置,流连着重阳节于不同朝代所呈现的剪影。在追梦的旅途中,一次次被深远高旷的意境打动灼热的心灵。择一棵茱萸佩戴,或摘一朵jú花簪头,抑或醉倒在青天之下,摆放一秋的思想。清风翻开许多尘封的记忆,那些被收藏的文字,像是一个沉静了太久太久的梦。即使是傍晚的余照,也作一次璀璨的光芒,把波光洒在粼粼的秋水间,留看明日的思量。

蝉声渐老,低吟驿路的垂杨;大雁始飞,回看故林的落叶。那些明净的秋水长天,飘逸的jú花梦境,都随着重阳散落在一页页封存的典籍中。曾经萍聚,而后云散,许多沉积在岁月深处的迷雾已飘然远去,历史还原了它本来的清晰与真相。怒放的huáng花邂逅了秋天的情怀,那些古典的印象,宛如一泓清泉,缓缓地流入华夏民族的jīng魂。

一叶秋风已成往事,明月在历史长河里悄然流淌。重阳,这个凝聚着古老文化、民间风俗的传统节日,像一壶陈年佳酿,让古往今来的华夏儿女们品味出浓郁的醇香。一岁韶华,云烟过眼,趁这重阳日、佳节时,邀约两三好友行舟泛水,登楼咏月,超然以风物,放达于人情。在江山如画的中华大地,踏着一条浮光跃金的道路,浩歌天下,劲舞太平。

第16章 因循不觉韶光换(1)

张爱玲 海上浮沉

不知为何,这么几日,我总是会想起张爱玲的那张照片。穿着一件旧色的旗袍,抬着高贵的头,孤傲又漠然地看着庸碌俗世,仿佛对这一切浮华都是那么不屑,而她就是那个无关悲喜的人。朋友说,写文字的女子,美得就跟幽魂似的,而张,想必就是幽魂中的一个。我对她,并不了解,甚至于对那么多写文字的女子,都不了解。一直以来,我拒绝走近她们,因为她们太遥远,而这些恍惚的遥远从来都与我无关。可我知道,冥冥之中她们却与我有着因果,尽管我不想走近,那些幽魂亦会飘然入梦,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候,与我纠缠。而我,也没想过要逃避什么,如果只是偶然遇见,那就让遇见成为开始,只是别问我结局。

关于张,我所知道的真的不多,很多时候,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穿一袭老旧的旗袍,在寒冷的街头走来走去。那被凉风裹紧的情感,粗砺又疼痛。不是为了等待,也不是为了追寻,因为任何一种修饰,对她来说,都是多余。而她就是在多余的故事里,独自演绎着灿烂与荒凉。谁不知道,寂寞的灿烂是真的灿烂,而灼热的荒凉又是真的荒凉。也许只有她,可以将这一切融合得这么完美,在完美的底色里,又有那么多伶仃的悲哀。许多人说,她是一个轻狂又落寂的女子,华丽得透明,又孤独得彻底,仿佛极致从来与她就是不离不弃。这样的女子,飞扬跋扈,又落魄不达,她可以直上云霄,也可以低入尘埃。她是空前绝后的,所以注定要在极尽中消散,当一切都觉得无味时,她就该离去。红尘于她,不过是一件遮身的旗袍,褪去了,便什么也不是。

想起她,又会想起那个乱世风云的上海,仿佛所有的华丽与璀璨都需要那座风情城市的衬托。否则,任你多么妖娆都晦涩无华;否则,任你多么夺目都黯淡萧然。张爱玲,在上海做了倾城的才女,拥有一段倾城之恋,当所有的烈焰簇拥在一起的时候,必定会燃烧。而张,做了那耀眼的烟花,在最绚烂的时候灰飞烟灭,化作一地的残雪,消融了自己,又冰冷了别人。想起她,就会想起那曼妙风姿,着一袭桃红旗袍,媚似海棠,买醉在华灯初上的夜。而后又独自摇摆着身姿,散淡地行走在古旧的弄堂,在寂寥的暗夜,只听得到高跟鞋与石板地碰触的声响,如月色般的薄脆、寒凉。也许,这只是我想象中的张爱玲,而本来的张并不是这样极致。但是我很难想象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因为,在抬眉间,我看得到她嘴角的轻笑,那种傲然于世,冷艳绝俗的神韵,又岂是寻常女子所及的。

她无法做寻常女子,她是张爱玲,张爱玲就注定无法平庸。这样的女子,自有一段不平常的爱情为她安排。正值容颜风华之龄,正是文采惊城之时,她遇见了生命中的男子,那个比她年长十多岁,又有妻室,且政治身份是汉jian的胡兰成。张爱玲是不会用世俗的眼目来看这些的,她爱上一个人,与世俗无关,爱就是爱了,爱不需要缘由,也不在乎结果。在她决意与胡兰成恩爱时就没想过幸与不幸,因为结局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只要那个悲喜的过程,纵然粉身碎骨,爱过就好。直到后来,许多人说,胡兰成将她背弃,另结新欢,而张爱玲惆怅满怀,悲伤落寞。我不以为是如此,像张这样的女子,不会为了一个薄幸男子而悲戚。在她爱的时候就不曾想要永远,当过程成了过去,对她来说,胡兰成就只是一张旧照片。在怀旧的时候,偶尔翻起,不然就只是将他遗弃,遗弃在过往的废墟里。她不屑于重拾那段温情,亦不屑于再爱别人,她甘愿独自凋谢,在尘世中枯萎。她的枯萎不为任何人,是她厌倦,很多时候,爱也会成为一种厌倦。倘若胡兰成不背叛她,总有一天张会厌倦胡,那时候她连背叛都懒得,她根本就不屑于。让张爱玲一辈子守着一个人,全心全意去爱,未免太不像她。在我看来,张断然不是这样的女子,她宁可孤独老去,亦不要一生的纠缠。她是个疏离的女子,依附过了,就是疏离,只有疏离,才能彻骨地感觉到欢爱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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