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不咬得太紧,任何时候都要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因嗡此需要自由地呼吸。分手了不一定要哭泣,勉qiáng地在一起,只会徒增伤悲。决绝是一种错误的做法,因为有一天你必定还要经历开始和结局的轮回。记得阳光的温暖,忘记风雨的寒凉;记得月圆的甜蜜,忘记月缺的孤独;记住他千般的好,忘了他诸多的坏。做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也许每一天,都可以拥有初见的美丽。
纳兰容若信佛,渌水亭中的莲荷,早已提前告诉他三生三世的因果。他的一生,就是一本词集,扉页是梦的开始,尾页是禅意的清醒。走进词中的人,时而会被他迷惑,陷入他布下的棋局,时而又会被他度化,早早地明白生命的谜底。世事的安排其实很公平,我们无须刻意去记住每一次相聚,也不用计较每一次别离。当时光的棱角将我们划伤,尽管低首微笑,下一程的山水,又会是云淡风轻。
其实想回去,就能回去,一无所有的时候,还可以重新拥有。把没有读过的词读完,把没有爱过的人再好好爱一次。告诉佛,我们是一些为了情感流落他乡的人,等到写下故事的最后一个章节,一定膜拜在他的脚下,长跪不起。
不负如来不负卿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清?仓央嘉措
在遥远的西藏,那个离天很近的地方,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僧人,总会让我们想起,并且每次想起,都会莫名地心痛。他叫仓央嘉措,是西藏历史上著名的làng漫诗人,也是闻名于世的六世**喇嘛。他用短暂的一生,写下永恒的传奇。那里的雪域群峰,那里的云海草原,以及苍鹰、经幡、牛羊,因为他,而有了诗意,有了情感。他的存在,让原本就深邃神秘的土地,更添梦幻般的神奇和美丽。
多少人,为了这个名字,背着行囊,不辞万水千山,一往情深去将他寻找。只是世事沧桑,烟云尽散,又能寻找到些什么?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遗留着他寂寞的影子,可我们伸出双手,又什么都抓不到。飘摇的经幡,转动的经轮,以及那些沉默了上百年的文化,又还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而我们,如此跋山涉水,在青天下虔诚地膜拜,又能给他留下些什么?不过是天南地北带来的尘土,又被岁月一次次擦去痕迹。
我们可以看到苍凉的荒原,开出朵朵素雅的莲花,却不能将沉睡的灵魂,在蓝天下悄悄唤醒。其实,他早已离开了,他的灵,他的心,还有他的肉身,已经远离了这里,去了一个叫西方极乐的净土。那里只有长年不散的云烟,和端坐在云烟中的莲台。我知道,他不愿意,他舍弃不了百媚千红的红尘,舍弃不了一花一叶的人间,舍弃不了缠绵悱恻的情爱。无奈命定,他前世许是佛前的青莲,或是一盏香油灯,因为潜心地修炼,所以今生注定为僧。 他抵不过因果业律,只能接受轮回的苦常
五世**喇嘛罗桑嘉措辞世,改写了仓央嘉措一生的命运。倘若没有五世**的亲信弟子桑结嘉措在其中作梗,十五年后,仓央嘉措或许也不会被选定为五世**的“转世灵童”。无论是命运的yīn差阳错,又或是他今生该受的果,总之天意难违,他别无选择。这个俊朗少年,有着与生俱来的慧根和超绝的悟性。这一切,只是他风云人生的开端,固执的命运,不听任何人的劝解,朝着它要抵达的方向,步步紧bī。
仓央嘉措原本出生在西藏一个普通农户家庭,双亲俱在,日子简单,宁静平和。他有着许多年轻人相同的梦,梦想和心爱的女子,守着一剪清月,一湾流水,一溪白云,一片草滩,几只牛羊,平安度日。他放牧羊群,在草原上,遥望一只扶摇万里的苍鹰。她为他洗手做羹汤,生一双天真可爱的儿女。他要的,只是世俗中最平凡的幸福,看一朵格桑花开,和一只羊对话,写自己喜欢的诗,爱自己想爱的人。
然而,世人将他捧至神佛的高度,在无可奈何的境地,他只能接受万人的顶礼膜拜。他叩首感叹:“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感愧。”他有佛性,能够轻易抵达慈航彼岸,可以度化众生。可他又能彻悟爱的真谛,愿意为心爱的红颜,粉碎成灰。他活得清醒,爱得有担当,他在出世与入世中辗转,他的性灵,其实早已抵达涅槃之境,也超越现实的樊篱。他敢说爱,在通往佛界的道路上,他是孤独的,没有同行者,没有唱和者,因为他背负着人世间最沉重的爱,所以这条道路,必定铺满了荆棘。
身陷荆棘,任他如何地禅心清澈,就真的不会受伤么?不,他伤得比任何人都要重,痛得比任何人都要深。不然,他不会写出这样令人刻骨惊心的诗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不会有人懂得,他端坐莲台之上,心系红尘的苦痛,可他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做一个情僧,在禅定的日子里,写下缠绵悱恻的诗卷。仓央嘉措,他不需要历史的证明,不需要世人的认可,只将自己的心,研磨成汁,洒向世间每一个角落,让荒芜之地,也遍开情花。
情花有毒,既会让人中毒,亦可为人解毒。一个至情之人,又怎么会在乎,自己服下去的是毒药还是解药。仓央嘉措,他毅然决然地服下宿命的情花,甘愿做佛前的僧,做凡尘的人,也不负如来,不负红颜,不负帝王,不负众生。可,众生负他,仓央嘉措虽为六世**,身居西藏政教首领之位,受万民膜拜,却不能掌握政权。他从十五岁开始,到生命结束,都只是桑结嘉措的傀儡。一颗被人摆弄的棋子,连选择黑白的权利都没有。别人拿他跟政治做了一场赌注,最终,他丫无归,赔上了年轻的生命。
康熙帝一道旨令,命人将仓央嘉措解送北京予以废黜。在赴京的途中,年仅二十五岁的他,病逝于青海湖,将生命托付给那湛蓝纯净的湖水。然而,仓央嘉措的死因,又成了一个永远的谜。传说他病逝于青海湖;又说他在路上被政敌拉藏汗秘密杀害;也说他被清帝囚禁于五台山,抑郁而终;最后一种是许多人愿意接受的:有好心的解差将仓央嘉措私自释放,他做了青海湖畔一个普通的牧人,诗酒风流,过完余生。这些传说,不过是历史为了给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情僧,描上一抹神秘而làng漫的底色。让说故事的人,可以说得更加动听,也让听故事的人,可以深陷感动。
总之,仓央嘉措死了,无论是喜登极乐,还是和世间平凡之人一样,接受转世轮回,都已然不重要。他并非耐不住莲台的寂寞,只怪情根深种,心难自持。他这一生,活得太真,太痴,亦太美。多少人,匆匆赶赴这里,不为修佛,不为超度,只想和他结一段缘分。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他的心,早已住进了别人,没有谁,还可以走进去。在来的时候,或许也没有人,期待任何的回报。尽管烟尘杳渺,我们已经找不到仓央嘉措所遗留下的痕迹,好在并非一无所有。让我们装一罐青海湖的水再离去,待到将来,可以饮下,也可以封存。草原上,会有一只瘦小的羊,抛下留人的目光,还有一株招摇的草,为你我淡淡送别。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近代?苏曼殊
安静的夜晚,有浅浅的月光,无意间,想读一个人,一册书,一段不惊不缓的故事。也许不需要捧在手心,只放于桌案,就能闻到页册里,文字的呼吸。每一个字,像花一样开放,也像泪一样流淌,书中的情节沧làng起伏,而书中的人,始终波澜不惊。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说:“落下的樱花,叫醒梦中人,原来我,依旧在红尘。”
他是苏曼殊,一个与樱花结缘的男子,又与莲花结缘的僧人。他的一生,半俗半僧,半僧半俗,放达不羁,形骸无我。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贪恋凡尘,贪恋感情,贪恋美食。他可以徜徉在花街柳巷,怀抱美人,亦可以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让自己杳如尘泥。他在灯红酒绿的都市,喝酒吃肉,又在古刹禅林,huáng卷青灯。这样一个在槛内和槛外往返奔走的人,披着袈裟,背负情爱,我们对他该怀着一种敬佩,还是一份讥嘲呢?
也许,他矛盾的思想,错乱的做法,是红尘中许多人的通病。所以,面对他无端的哭笑,无端的来去,我们无法振振有词地去责怪他,甚至连原谅都是胆怯的。他的率性,他的直白,正是我们无法抵达的真实。多少人,用坚qiáng掩饰懦弱,用微笑遮住悲哀,用浮华装饰落寞。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敢剖开自己的灵魂,让它可以舒畅地呼吸。甚至有些人,卑微到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所以,苏曼殊敢于几度出家几度还俗的这种境界,亦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有这么一首诗在纸端跳跃,牵引我寻觅的眼神。“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让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孤独的僧人,在行云流水的日子里,独自来去。他和谁生死相守,与人无尤。无端欢笑,也莫名地感伤。这里“契阔死生”的典故,来自《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里,张爱玲最爱这句诗,称它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又是何等肯定。苏曼殊的处世之态亦是如此,他在悲哀的情绪里,又肯定自己的人生态度。
他是佛门弟子,却与佛家淡泊超然的心境,大相径庭。他可以端坐在蒲团上,不念经,不修行,却无端狂笑,无端哭泣。他可以大步流星地走出庙宇,拿着钱财到青楼去,和红颜jiāo杯换盏。他不爱菜根,爱酒肉,不爱经书,爱美人。他居住在寂静的寺庙,却为破碎河山热血沸腾。他的个性,一直都是我行我素,红尘之内不能将他束缚,红尘之外也无法将他羁绊。有人说他有情,为心爱的红颜,遁入空门;有人说他无义,这一生,心中只有他自己。
也许这一切,都跟苏曼殊的人生历程相关。他出生在日本,身上淌着高贵和卑微的血液。父亲生于名门望族,母亲是一个平凡的日本女人,在私通之下,生下了他。母亲死后,他被带回广州家乡,受尽族人**,小小年纪,被迫出家。之后因不守戒律还俗,年少时再去日本求学,与一个若樱花般美好的女子相恋。又因家人阻拦,女子跳海自尽,他心灰之下再度回国出家。仿佛他是一个被命运牵扯的人,摆脱不了生命里一些无由的因果。他想死心塌地地做一个凡尘俗子,大口大口地吞噬人间烟火,而佛祖却一直将他召唤——只因前世未了的佛缘。他只想做一个彻底的人,一个为自己心性而活的人,可理性总被梦幻淹没,梦境又被现实摧醒。他的悲哀,也只有他自己,深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