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隽:“我不!”
宋隽十分紧张,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宋征比较沉稳,但也看得出,她对四个人出现在这里没有心理准备,也感到不适。
这时一个女服务员把两杯白开水放在柜台上。女服务员冲着姐弟俩指点,“哎哎,别堵那儿,人家还点餐呢!要两杯不花钱的白开水,没完没了,在那儿待半天!”
宋征端起一杯水,手渐渐抖动起来。她突然爆发了。
宋征:“要点儿白开水怎么了?”
女服务员非常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见柜台那边的冲突,江路和宋宇生走了过来。
一个男服务员说:“出去,小丫头片子,够能闹的!”
江路对男服务员说:“你这人太不像话了,怎么上来就骂人呀?”她转向女服务员,“不就跟你们要点儿开水吗?我们买了那么多吃的,你供应点儿开水不是应当应分的吗?你们让谁出去啊?我们花了钱,你就没权让我们出去!”
有人帮腔道:“大礼拜天的,人家一家人在这儿高高兴兴吃一顿饭,受你们那么多气!就这还香港老板开的店呢?这位孩子的母亲说得对,花了钱,你们凭什么撵人家出去!”
宋隽瞪了那男顾客一眼。
一个女顾客捡起围巾,递给宋隽,“喏,给你妈拿着。”
宋隽不接,“她不是我妈!”
江路回过头,被男孩的话刺了一下。
宋征回头,“隽隽,咱们走吧。”宋宇生喊:“征征,怎么就走了?”
宋征转过头,不温不火地说:“你们吃吧。反正我们吃饱了。”宋征和宋隽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路沮丧地说:“我就说别这么突然嘛。这下把局面弄僵了吧?其实我跟征征本来都发展得挺好的了……”
宋宇生:“我是想,公共场合,人多热闹,不容易尴尬……”
早上,江路快步走进车棚,走到那辆红色女士自行车旁边,打开锁,将车仔细地推出,生怕剐蹭到它。
江路骑着车轻盈地远去,今天她要和宋宇生去登记。江路骑着红色的自行车,一路欢唱:“百灵鸟——从蓝天飞过……”冬天难得的好太阳照在艳丽的车身上。
到了结婚登记处,江路下车,把车锁好,推门进来,坐在木头长凳上等候的几个年轻男女都回头看着她。
江路赶紧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宋宇生的摩托车轰然而至。江路迎了上去。
宋宇生摘下头盔,江路愣了——宋宇生刮掉了胡子,头发也剃短了,看上去年轻了不少,也有几分陌生。江路看着他爆发出一阵大笑。等宋宇生走到自己身边,她一把扯掉自己的大围脖,露出新烫的“妇联主任”发式。
宋宇生也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她,“你疯啦?”
江路含笑嗔道:“你才疯了呢!”
两个人一起进去,将各种证明、证件一样样摆到桌上。
办事人员看着两个人工作证上的相片,再看看那张双人合影,合影上一个是大胡子,一个是长波làng,两个人都有着不寻常的神采。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对中年男女——很普通的气质和服饰。
办事员疑惑地自言自语:“怎么都不像了……”
江路不解地问:“不像什么?”
办事员指了指那张照片说:“不像你们自个儿啊。”
办理完登记手续,宋宇生和江路手挽手走出来,江路扭过脸盯着宋宇生看。
宋宇生不好意思地说:“看什么呢?”
江路的语气有几分得意、几分调皮,“是我的还不让我看?”她兴高采烈地挽住了宋宇生的胳膊。
江沛和王一涤朝前走着,今天,江路和宋宇生约了他们吃饭。来到一个小餐厅内,四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很快,四个冷菜上来了。江路指点着服务员,“辣的别放那边。”她指宋宇生,“他不能吃辣。”
江沛打她一巴掌,“哟,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朝外拐啦?我还不能吃辣呢!你怎么不管你老姐呢?”
江路对姐姐说:“姐,你得先管管我,我还没过孩子姥姥那一关呢!”
江沛有点惊愕地说:“什么,你们俩是私奔啊?”
宋宇生有些尴尬,“怎么说呢,暂时还得瞒着老人和孩子。”
江沛的怒气上来了,“宋宇生,你不会这么软弱吧?我妹妹这么个大美人,又这么能gān,噢,娶了她还得藏着掖着?”
宋宇生有点理屈,“不是……就是想先领了证,婚礼反正也不那么急,慢慢再说。”
江沛使劲瞪了一眼妹妹,说:“宋宇生,这是我头一次见你。头一次见,就是办我妹妹的jiāo接手续,说句老实话,挺突然的。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更没有物质准备了。我这妹妹可是我们家的宝贝儿,从小什么家务活儿都不让她沾手。但我妹妹有一点是别的女人比不上的——她特别会爱。我不是夸她啊,不是人人都会爱的,有的人爱得你浑身难受,比如江路原先认识的那个美籍华人……可江路是个很会爱别人的人。所以宋宇生,你可是从此掉到蜜罐里了,你得好好珍惜她……”
江路脸红了,“姐,别吓着宇生!”
江沛啪的一声搁下杯子,“他连这点胆子都没有,那就是你看错人了!”
江沛的话有分量,也有威胁,其他人都感到了——她是来表态的,是给妹妹撑腰当后台的。
宋宇生站了起来,他从江路手中拿过啤酒,举起酒杯,对江沛和王一涤说:“大姐、姐夫,我呢,借这杯酒先表个态,谢谢您二位对我和江路的理解、支持……怎么说呢,我前妻走了八年了……这些年,我……我这心是空的。江路呢,把我这儿给撑满了,我特知足,我会好好待她,让她幸福,你们放心吧!”宋宇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路骑着红色女式车进了宋征的校园。
传达室的小窗打开了。江路走过去,“请问,高三·一班怎么走?”传达室的人说:“一直走,到头儿,左转就是。”
宋征和几个同学从一个教室里走出来,看见门外站着的江路吃了一惊。
江路招呼道:“征征!”宋征向江路跑过去,领着江路走到一个乒乓球台子边上。
江路把一个仿皮革的匣子放在乒乓球台子上,“给你送这个来了——正好今天你用得上。试试这个,磁带一共是十盘,书是四册,第一册还在我姐那儿,估计你们早就过了第一册的水平了。正好我今天在清理东西,要搬家,所以该扔的扔,该送的送。”
宋征有些意外,“您要搬家?”
江路神秘一笑,“啊。那半个单元是我姐姐借别人的,我还能老占便宜呀?”
宋征迟疑地说:“那……您搬哪儿去?”
江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宋征定定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答案。江路想了想,“征征,明天就是礼拜天,你做完了作业到我那儿去,咱俩好好聊聊?”
宋征开心地说:“好啊!”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江路向存车处走去。“江路阿姨!”宋征追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您是不是和我爸……快结婚了?”
江路又甜蜜又紧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宋征:“您搬家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江路欲言又止。宋征说:“可我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爸爸过去什么事儿都不瞒着我。”
江路说:“征征,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咱俩首先是朋友,对吗?”宋征点点头,但还是紧盯着她。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江路只好说:“那再见了?别忘了明天过来。”说着弯腰打开自行车锁。
宋征愣了——那辆红色的自行车如此熟悉和刺眼!江路推着车子出了车棚,见宋征还站在那里,表情怪怪的。江路挥挥手,宋征突然一转身,朝校园里跑去。
宋宇生的单身宿舍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子,一切都透着摩登、温馨的气息。江路正坐在chuáng尾发呆。宋宇生兴冲冲地进来了。
江路:“宇生,今天我到征征学校去了。征征在我那儿看见过一套英语教材,她挺喜欢,我就给她送去了。”江路幽幽地说,“这丫头太聪明了。没说几句,她就猜出来我要结婚了,而且她还追着问我,是不是你们已经结婚了?”
宋宇生也觉得奇怪,“你怎么说?”
江路说:“我约她星期天好好聊聊。”
宋宇生说:“这不挺好的吗?”
江路:“是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临走的时候,她怎么会那样看着我,表情怪怪的……”
宋宇生大度地说:“呵呵,你太敏感了。其实,征征还是蛮喜欢你的。”
江路说:“你说,要是她真的知道咱们结了婚,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宋宇生宽慰着江路,“孩子是最能识别真假,最不会装蒜的。他们早晚会被真心征服,但是你不能急,这得有个过程。”
夜里,宋隽似乎被什么动静惊醒了,他睁开睡意蒙眬的眼睛,发现姐姐的chuáng铺是空的。宋隽披着棉被从自己卧室出来,看了看大开的卫生间,走到黑暗的客厅门口。
“姐!姐!”他把客厅的灯打开,发现姐姐并不在那里!
宋隽一脸惊慌地走进卧室,突然他想到什么——于是,他把纸篓里的碎纸全都倒在地上,把一片碎纸和另一片碎纸往一块拼,发现对不上,接着在碎纸堆里翻找着。他找出一片较大的纸片,慢慢地把它展开,抚平……
钱淑华披着衣服从自己卧室里走出来,“隽隽,怎么了?”
宋隽指着三四片拼接起来的碎纸,“姐姐……姐姐走了!您看,姐姐这儿写着呢……她说……‘家已破碎,不如四处为家’……”
钱淑华急匆匆地给宋宇生打电话,没找到人,就问钱伟德,钱伟德说宋征没有来过。钱淑华拉着宋隽拿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楼了,正好在院门口看到送江路回来的宋宇生。
宋隽带着哭腔说:“爸,我姐走了。”
钱淑华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宇生啊,征征不见啦!你赶紧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宋宇生看着钱淑华,“妈,我先到征征的同学家里头问一问……”
江路说:“我去拿自行车,我就顺着征征放学回家的这一路去找,然后咱们去幸福里大街派出所会合。”
派出所里,一时间满是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以及民警接电话的声音。江路坐在那张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那几张碎纸片。
突然,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了,江路回头一看——宋宇生进来了,他摘下摩托车头盔,两眼布满血丝,满脸焦虑,刮掉的胡子似乎刹那间又长成一片荒滩。
姚健家门外,宋征坐在一张椅子上,两眼空白。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正在打电话,她转向宋征,“没人接。姚家那老两口去南方没回来,他们那个儿子可能回他学校的单身宿舍住去了。”
宋征更六神无主了。妇女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无奈地说:“你说这怎么办?大半夜我也不能让你一人上大街上去呀!你有他单位的电话吗?”
宋征:“记在脑子里呢。”
宋征的手指迟疑地拨着号,拨到第五位数,停了。她果断地放下电话,回头对那位妇女说:“谢谢您,我走了。”
妇女拉住宋征:“先跟大妈在这儿凑合一夜吧,明儿咱再说,啊?我这chuáng小,咱得挤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