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一般的忧伤_张悦然【完结】(12)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悦然


当我告诉她阿毛是我男朋友的时候,她吃惊地瞪大了那双小眯眼儿——阿毛竟然是她的初中同学!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彭佳丽说我真不值钱,两毛就买了去。我哈哈大笑,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幸福的女人从不介意别人赞美自己,不管她用什么方式。

我告诉了阿毛,阿毛说彭佳丽是他初中的同桌。于是我就开始八卦起来。我问阿毛,彭佳丽是不是你的初恋呀?她以前对你好不好呀?阿毛的反应异常qiáng烈,我问他gān吗这么激动,他说怕我多心。我说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他笑着把我搂在怀里说:“这并不好笑。如果你想让我高兴,那就得每天准时出现在我面前。”

彭佳丽和阿毛是初中同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而现在他们又重逢了,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让人觉得缘分这东西是那么的奇妙。

于是我有一个奇特的想法。

“你觉得我们有缘嘛?”我问阿毛。

“我们当然有缘,不然我们怎么会在这么大——的城市里相遇,然后相知相爱呢?”

“你说我们的相爱是不是偶然的?……没有那次相遇我们还会认识吗?”

“不知道,”阿毛慢慢放开怀里的我,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也许吧。你问这个gān吗?”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阿毛。

我想让我们再次变成陌生人,彼此谁也不认识谁。在茫茫人海中,看能否再次相遇,然后相知相爱。

阿毛说这个想法太疯狂。对,是很疯狂,但那有什么不好呢?爱情本就疯狂。

阿毛开始沉默。然后他答应了。

我一个人坐在回学校的车上,脸有些发热。我很兴奋。对于我的想法,阿毛的反应不冷不热,既没有拼命地赞扬,也没有百般地阻挠,只是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他应该欣赏我的làng漫和疯狂,那些不只属于男人;或是编几个偶遇的故事讲给我听,我喜欢听他讲故事。可是他答应得那么gān脆,这让我觉得——很冷,更让我害怕。这意味着什么呢?我不知道。但如果我们真的成了陌生人,那就意味着我们的爱情要暂时死去。如果有一方不想让它复活,它就会永远死去。阿毛为什么没有反对呢?他不喜欢我了吗?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一直很好。是因为他坚信我们会再次相遇,然后相知相爱吗?或是他对我的无理取闹表示沉默?明天会打电话给我?会的,一定会的。他一定在生我的气。是啊,我真不该拿自己的爱情来开玩笑。我真是太傻了。明天他一定会打电话给我的,一定会的。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早晨起来,一切都会过去。

那晚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在寝室等他的电话,一天没去上课,饭是彭佳丽帮我打的。我说我病了。我真的病了。可我等了一天都没有他的电话,倒是室友们的电话一个也没有漏——我成了室友们的接线员。晚上我作了个决定,明天一早就给阿毛打电话,如果他接,就马上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如果他不接或不在……我不知道——那就让游戏继续吧。

早上7点,我拨通了阿毛寝室的电话。过了好半天才有人接。

“喂?”一个慵懒的声音。

“请问阿毛在吗?”

“阿毛……不在。”

“你确定他不在吗?”对方挂了电话。我猜他是继续睡觉去了。

阿毛真的不在?他是不是睡在chuáng上不想接?或是回家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玩吧,是我提出来的,我应该高高兴兴将游戏进行到底。

我有事没事就去华工乱逛,在足球场边发呆,去食堂吃好吃的饭菜。每个周末我都拉彭佳丽陪我逛街,直到腿脚酸痛。在网上我只和华工的男生聊天,结果一个电子系的也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在gān嘛,难道这就是我要的爱情吗!?

一晃就大四了,要面临很多问题。重修,英语四六级,毕业论文,考研,就业,等等等等。我被搞得焦头烂额。

然后我就遇上了小义,是我和彭佳丽逛街的时候遇见的,他也是彭佳丽的初中同学。我问彭佳丽上过几所初中,她说只上过一所。简直难以置信!

然后小义开始追我,我就问彭佳丽以前他们初中是不是有个女老师和我长得很像。她说没有。还是难以置信。

有个人追,有个人疼,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也就顺其自然糊里糊涂地成了小义的女朋友,然后又顺理成章漂漂亮亮地成了他的老婆。我和小义的爱情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但我知道他爱我的,也对我很好,这就够了。我再也不是一年前爱玩爱情游戏的小姑娘了。这就是成长吧,我想。可是想着想着我就哭了。

当然能找到小义这样的老公,我真的很幸福!至少在别人眼里。

对!最后,我和阿毛的游戏终于结束了,因为我们终于认识了,在我和他的好兄弟小义的婚礼上。他们居然是儿时的玩伴!?其实可以想像得到——他们是初中同学。

呵呵,是不是很好笑?真的很好笑,真的!

阿毛

我一直没告诉小义我和莱曼的事,也叫彭佳丽不要讲。我不想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往事而破坏别人的幸福。

小义和莱曼,他们是幸福的。

而关于莱曼的那场游戏,我也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她,陪她玩那个无聊的游戏。可能那天心情不好吧,不记得了。而现在,我甚至怀疑,当初那场游戏是我提出来的。因为我也觉得我们的爱情太偶然了。

后来莱曼的消息都是从彭佳丽那得知的。

和莱曼分手后不久(对,我给那个游戏取名叫分手游戏。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们确实分手了),彭佳丽来找我,问我和莱曼是怎么回事,我说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好说的。

我突然发现以前的钢牙妹不见了,站在我面前的是个大姑娘。

小义

能娶到莱曼这样的好老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不清什么是幸福,也许是因为我置身其中吧。

也不知道阿毛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没有。我问他毕业了有什么打算?能不能来帮我,我想自己开家公司。他说他已经和深圳的一家公司签了合同,而且他所学的专业和我想开的公司不对口。我也没再qiáng求。毕竟这么多年了,生活圈子不一样,或多或少会有些隔膜,就算以前是铁哥们儿。

那次,叫他出来喝酒。我告诉他,我逛街的时候遇见彭佳丽,然后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她叫莱曼。当时阿毛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他们认识,后来想他可能是听见彭佳丽的名字有些惊讶吧。毕竟彭佳丽追求过他。

彭佳丽也不知为什么没来参加我的婚礼,她说她病了,我不相信,我想应该是怕见到自己以前喜欢过的人会尴尬吧,哈哈。要不是因为和她的偶遇,我也不会认识莱曼;要不是她的撮合,我和莱曼也不会进展得这么快。还真得要好好谢谢她呢。

两段文字

那爱情究竟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以前可能知道,但现在搞不懂了。

说实话,最后那次和阿毛见面,我已对他没什么感觉了,我只是痛惜我的爱情罢了。而对小义,只有感激,谢意,甚至习惯。

我多么想回到两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武汉的太阳不那么大了,暖洋洋地挂在那儿……至少那时的我知道爱情是什么。现在呢?

爱情只是怀念。

生命中充满着偶然和必然。

很容易想到,遇到一个漂亮且善良的姑娘,每个男人都会爱上她,无需其他条件。所以,如果有一个漂亮且善良的姑娘,我必然会爱上她,这是可靠的。问题就出在相遇上。如果相遇是偶然的,那么爱情也是偶然的。比如说我遇上了一个好姑娘,爱上了她,有了爱情;偶然即不确定,也就是说我有可能遇上另一个好姑娘,我还是会爱上她,而且同样爱得真切。爱情失去了特定性,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我爱上的是好姑娘,而不是哪一个好姑娘。偶然的爱情,仅仅是人生游戏中各种不同力量的侥幸结合罢了。

必然的相遇则不同。如果相遇是必然的,那么爱情也是必然的。必然给人安全感。

我只是不知道偶然和必然如何界定。难道两次偶然就是必然吗?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偶然!

什么是必然的?时间是必然的。

对话

“你看过‘百分之百的女孩’没?”

“是小说?……谁写的?”

“村上chūn树。”

“没看过……讲些什么?”

“讲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偶然相遇了,然后彼此相爱,认为彼此是对方百分之百的爱人。”

“呵呵,然后呢?”

“然后他们分开了,因为男孩不知道梦想如此轻易成真是否就是好事。一年冬天,两人都染上了那年肆nüè的恶性流感,也都因此失去了记忆。”

“啊……”

“但最后他们又相遇了。”

“然后呢?”

“然后?没了。”

“没了?”

“没了。

“真的没了?”

“真的没了。”

8、齿轮

学校在高二分了文理,我没有任何犹豫地进了文科班顺便也安慰了物理老师。

在文科班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大谈文学大谈文豪大谈人生如歌岁月如梭,他在黑板上流畅地写了“疾风”两个字,然后告诉我们那是他的笔名。我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有点凉飕飕的。好多年后我还记得他那时说,文学就是你打了某人一巴掌之后说服他,让他再把另一边脸伸过来让你打。可惜没有这样的人让我来试试身手,证明一下我是个很文学的人。

语文课终究是语文课,还是得讲主谓宾讲生字解词。哲学上讲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于是最初对文学的一点敬仰在客观实在面前变得无比渺小。我郁闷得只好用汪国真的诗来打发宝贵的青chūn时光,想一想我都觉得心疼,我对自己说这样总比让老师来làng费好得多。

某天化学课的时候我实在jīng神得睡不着,我想是上帝给我的旨意让我好好地听一堂课。当我像鸭子听雷似的上完了半节课的时候,我对博子说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全班没有一个抬头看老师的,他也很无奈地说你看老师也不抬头呀。然后在后半节课,我们就开始讨论以后要考哪个大学。

电视开始播放《北京夏天》,那时我们学校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摸底考试,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像那个月那样勤奋地起chuáng。当我在早读时间唾液横飞地给大家讲剧情的时候,博子就在一旁感叹又一个纯洁的灵魂出窍了。我知道他不喜欢《北京夏天》,因为他那聪明的妈妈曾对他进行了很恰时机的思想教育:

“儿子,看大学多好。”

“是呀,真好,羡慕死了。”

“还能有女朋友呢。”妈妈笑着说。

“是呀,真好。”

“你现在要好好学习,等你上了大学,妈妈也不管你,你也可以找个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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