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_王晓方【完结】(18)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晓方

  姚淼在整台演出中共有四段舞,但不是独舞,而是群舞,只不过是群舞中的领舞罢了,但这更给人一种平和的承受的状态,让人切身感受到藏族女人在承受生活时的那种沧桑感,并从这些高原妇女身上体会到人性是共通的,生命的真实是最具震撼力的。虽然舞蹈太肢体、太情绪、太视觉,但这正是真实的具体体现。

  我没想到原来舞蹈也会让人落泪,我被感动得泪眼模糊,深深地沉浸在美的享受之中。

  一个半小时的演出结束了,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演员们谢了三次幕,观众才陆续散去。我想去后台表达一下谢意,又想人家刚演出完,改天再说吧,便随人流往外走。

  我刚走到门口,姚淼没卸妆就跑了过来。“林哥,别走,等我一会儿,我卸妆后马上过来。”

  姚淼热情地挽留我,我心里很滋润。我只好站在那儿等着,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跑回后台。我心想,应该请姚淼吃晚饭,以表谢意,但不知她喜欢什么口味?

  大约二十分钟,姚淼身穿一身典雅jīng致的绣花唐装翩翩而至。“走吧林哥,我请你吃饭。”“你这个总编导刚刚演出完,不与同事们一起庆贺,怎么有时间陪我?”

  “也不是第一次演《朝圣》,没有新节目,大家都演腻了,我特别想听听你的看法,走吧。”我们一起走出剧场,来到姚淼的白色本田车前一起上了车。

  “姚淼,晚上我请客,你想吃点啥?”我诚恳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喜欢吃川菜。”“那就去狮子楼吧。”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就想去狮子楼。”姚淼一边开车一边说。“姚淼,你是怎么创作这台大型舞蹈的?”我敬佩地问。

  “三年前,我为了寻找舞蹈创作的灵感,决定去采风。用了大概两年的时间,四次进藏,走遍了大半个西藏,与藏民面对面jiāo流,获得了不少灵感,又专门去了四川的凉山、甘孜等地寻找素材。我觉得如果只是跳普通的锅庄,那藏族舞蹈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在这台大型音乐舞蹈中设计了天国的场景,没有舞蹈动作,只是通过音乐、灯光、朝圣的动作将其中的jīng神展示出来,你不觉得很jīng彩吗?”姚淼得意地说。

  毫无疑问,姚淼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你竟然去了那么多次西藏,真羡慕你,西藏是我做梦都向往的地方,也不知到什么时候能去上一次。”

  “现在正在修青藏铁路,等铁路修好了,我陪你去,到了西藏我可以给你当向导。”“真的?说话算数。”我唯恐姚淼反悔。“当然算数!”

  “不过我可真佩服你,一个女孩子为了舞蹈事业竟敢只身前往西藏,还创作出这么优秀的作品,我坚信,你会创作出越来越多的优秀作品。不是有人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吗,全国的民族舞蹈资源这么丰富多彩,你按着这个路子坚定地走下去,将来一定能震撼世界舞台。”

  姚淼听后很高兴,她妩媚地说:“林哥,你真行,快成我的知音了,我心里想到的都被你说出来了。”

  “其实我们有说不清、数不完的民族文化资源,凡是能把心沉到生活中的艺术家,从中摘取点滴或片段,把这些宝石上的灰尘拂去就是jīng品。当年的《丝路花语》就是靠挖掘民族文化宝藏进行再创造诞生的艺术jīng品。只不过这种挖掘和创造,需要真正的眼光和品位,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和热情,更需要静下心来,深入生活。”我有点卖弄地说。

  “林哥,想不到你对艺术有这么深的理解,都可以到我们团搞策划了。”姚淼发自内心地说。“我不过是班门弄斧,是你的演出太jīng彩了,使我有感而发。”我憨笑着说。

  “其实,外科手术也是一种舞蹈。”“这话怎么讲?”我觉得姚淼的比喻很有意思。“刀尖上的舞蹈啊!”“你们搞艺术的想象力就是丰富。”

  “林哥,我觉得你无论做什么都能成功,你是那种既能沉住气,又能抓住要害的人,”姚淼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上次在咖啡馆的谈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一个能把咖啡和舞蹈艺术地联系在一起的神经外科医生,这本身就让我很感兴趣。我本来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的,但你很沉得住气,我知道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我不想失去一位可能成为知音的朋友,其实,你是一个自尊心很qiáng的男人,我说得对吗?”姚淼妩媚地问。

  我看了一眼姚淼,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24.狮子楼

  姚淼停好车后,我们一起走进狮子楼。礼仪小姐引领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服务小姐递上了毛巾,又倒了茶。

  “两位吃点什么?”“我点还是你点?”我看了看姚淼问。“你点吧,林哥,我想看看你点的菜合不合我的口味。”我笑了笑,翻着菜谱一连点了四道菜。

  “林哥,你可真会点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姚淼高兴地说。我又要了两瓶燕京啤酒,然后说:“姚淼,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吃辣的。”

  “我从小就爱吃辣的,工作后人家都以为我是四川人。”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我斟满了两杯啤酒。

  “姚淼,感谢你让我欣赏到一场别开生面的舞蹈,大有酣畅淋漓之感。来,我敬你一杯,祝贺演出成功!”

  “林哥,虽然我们是邂逅相遇,但有一见如故之感,”姚淼端起酒杯动情地说,“林哥的思想和学问让小妹佩服,找知己难,找知音更是难上加难,虽然我们只见了两次面,但小妹像是遇上了知音,倍感幸运,来,林哥,这杯我敬你。”

  川菜吃到嘴里又麻又辣,嘴里仿佛像着了火,一杯啤酒下肚,让人格外清慡。

  “姚淼,我看你的舞蹈,感觉好像在与神对话,好像灵魂从身体里飞了出来,就像灵魂在舞蹈,你是怎么做到的?”

  “每当我伸展双臂起舞时,我就感觉到我的灵魂在无限延伸,与天地融合在了一起,这种美妙的感觉让我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最清净的安抚。跳舞就是为了和神对话,在跳舞时要感觉到神触摸到了自己的手,要知道,跳舞不是表演、不是职业、不是所谓的艺术,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同天地相沟通的仪式,这才是舞蹈的本质。”

  “这么说,我们外科医生刀尖上的舞蹈也是在与神沟通了?”

  “当然了,最起码是在与死神沟通!人吃五谷杂粮,谁都免不了生老病死,这就是生活方式,每个外科医生拿起手术刀时,都想救活病人,这个时候需要你的心灵要像天地一样纯净,才会排除杂念。林哥,我说得对吗?”

  听了姚淼的话,我感到姚淼或许是一个jīng灵,一个上帝派到人间用舞蹈来传达生命与自然极致之美的jīng灵,她天性淡泊、率性而起、由心而舞,跟她在一起,就仿佛远离了欲望横流的浮躁世界。

  “姚淼,你好像从不为自己设定梦想。”“舞台有局限,生活却没有局限,我希望梦想如水。”

  “好一个梦想如水。行云流水,随性而至,却浸润着生命,这样的梦想既博大,又很容易知足。”我由衷地赞叹道。

  “小时侯,我妈妈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小偷到一家寺庙偷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一气之下跑到方丈那里质问为什么庙里这样穷。方丈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我们这里很富有啊,我们有满园的月光和青山绿水。其实,人最大的财富是心灵。”

  姚淼说话时,她的眼睛水波般柔软而清澈,dàng漾着一种几乎令人心疼的美丽。

  “上大学时,我的解剖课老师也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医生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成了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当他成为外科主任的时候,同事朋友都来祝贺,他却显得闷闷不乐,朋友问他:‘你荣升外科主任了怎么好像并不开心呢?’他感慨地说:‘我从来就不想当外科医生,可我却为此获得了成功,我现在已经无路可逃,如果我失败了,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但是现在我已经动不得了。’他的朋友不可思议地问:‘你在开玩笑吧?’他说:‘没有,我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舞蹈家,可是我的父母不允许,我不得不服从,我是一个懦夫,现在我父母希望我成为优秀的外科医生的梦想实现了,可是我成为一名优秀舞蹈家的梦想却破灭了,你说我能开心吗?’”

  “林哥,这位想成为舞蹈家的外科医生该不会就是你这位老师吧?”“姚淼,你真聪明,就是他自己!”姚淼听罢咯咯大笑起来,那笑容美得灿若桃花。

  “林哥,感谢你让我这么开心,为我们的相识、为我们的友谊gān一杯!”我没想到眼前这个美女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我和姚淼正在推杯换盏,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师兄,真是好雅兴啊!”我抬头一看,脸“腾”的一下红了,原来是蒋叶真。心想,坏了,蒋叶真非误会不可。

  “呀,是叶真呀,真巧,”我故作惊喜地说,“姚淼,这位是我的研究生同学蒋叶真,现在是省卫生厅的副处长。”“幸会!我叫姚淼,在省歌舞团工作。”姚淼主动伸出手说。

  两个漂亮女人的纤纤细手握在一起就像有排斥力一样,相互点一下就松开了。“叶真,又有饭局?不介意就坐一会儿。”我邀请说。

  “姚小姐若是不介意,我就坐一会儿。”蒋叶真不客气地坐在我旁边说。“师妹遇师兄应当喝一杯!”姚淼很大方地说。姚淼给蒋叶真倒了一杯酒,又给我满上。

  “叶真,咱俩难得碰上一次,来,我敬你一杯!”我端起酒杯说。

  “在学校时,你就像个书呆子,想不到现在会有搞舞蹈的朋友,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来,师兄,还是我敬你吧。”

  蒋叶真醋意十足地说完,与我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我只好随着gān了。看得出蒋叶真自从去了省卫生厅以后,言谈举止越来越官气,远没有姚淼那么冰清玉洁。姚淼似乎看出蒋叶真对她与我在一起有些嫉妒,她很大气,但却很少插话。

  “叶真,今天又是什么饭局?”我略带揶揄地问。

  “庆堂,可惜我们同学一场,你竟一点也不关心我。昨天厅党组下文,任命我为医政处处长,今天处里的同事聚一聚,算是对我的欢迎。”蒋叶真责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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