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闻天的话不仅中肯,而且语重心长,丁能通着实松了口气,而且暗自庆幸,他原来担心组织上会开除自己的党籍,留党察看一年是最好的结果了,现在看来夏闻天很欣赏自己没在“肖贾大案”中陷得很深,夏市长是个很明眼的人,他觉得只有经过风làng考验的人才不至于陷入漩涡,夏闻天无疑是自己的伯乐、知音!
丁能通感动了,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在人生最坎坷的当口,遇上了一位好领导,丁能通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夏市长脸上添彩!
夏闻天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微笑着又递给丁能通一支烟,丁能通本来想表几句决心,但是由于激动,思绪很乱。
丁能通猛吸几口烟控制着激动的心情说:“夏市长,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不过,整改驻京办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驻京办的职能是由现存体制造成的,中央各部委办局总喜欢管一些该jiāo给市场的东西,政府管得越多,‘跑部钱进’就越厉害,权威是在神秘的氛围下产生的,信息上下不通,典型的表现就是决策暗箱操作,以及高层对行政公共信息的垄断,这是驻京办诞生的背景,眼下由于中央和地方的有些事权、财权划分不清,还不能彻底打破财政转移支付不透明、不规范的状态,这是驻京办的职能得不到转变的重要原因,即使撤掉了,还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再建立起来。夏市长,方案我可以拿,但是大背景大环境不变,举东州一市之力,整改驻京办,有可能在与其它城市的竞争中吃亏,这一点您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呀!”
应该说丁能通的态度是诚恳的,他不愿意长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市长一上任就碰钉子,更珍惜这位有魄力的年轻市长敢于起用自己这个犯过错误的gān部,这是需要极大政治勇气的。
夏闻天不是没有考虑这些问题,或者说正是由于他对丁能通提出的问题有过深思熟虑,他才下决心要整改东州市政府辖区的驻京办,因为他整改的目的不是要削弱驻京办的职能,恰恰是要加qiáng,准备撤掉各县区的驻京办,目的也是集中主要人力物力财力qiáng化市驻京办的职能。
夏闻天上任不久,便通过调研了解到,中央转移政府支付有一半以上没有纳入地方财政预算,完全脱离了人大的监督,有的甚至脱离了政府的监督,转移支付在脱离监督之后,就难免走向权力寻租之路,权力拥有者的自由载量越大,权力寻租空间就越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各部委资源配置与项目审批的标准和程序不够公开和透明,驻京办就撤不掉。
“能通同志,你的担心我都考虑过,改革就需要有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你的任务就是把石头摸清。”
夏闻天正说着,龙小波推门进来了:“夏市长,赵长征省长的秘书来电话,下午一点半请您到赵省长办公室去一趟。”
“他有没有透露赵省长找我有什么事?”
“好像是谈东州地铁的事。”
“能通同志,你看东州地铁工程迟迟批不下来,你们驻京办要多发挥作用啊!”
丁能通见夏闻天很忙,连忙起身告辞:“夏市长,那我就先走了。”
“也好,我看你抓紧时间上任,有什么困难随时沟通。”
丁能通走出夏闻天的办公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堵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径直走到电梯旁,忽然想起林大可让自己去他办公室坐坐,林大可是市驻京办的主管市长,险些忘了,丁能通摇摇头,转身去了林大可的办公室。
丁能通走进林大可的办公室时,林大可正在摆弄十几串念珠,见丁能通走进来热情地给他沏茶。
“能通,跟夏市长谈得怎么样?”林大可关切地问。
“挺好的,林市长,驻京办归你领导了,你可得多关照老弟呀!”丁能通在林大可的办公室明显没有在夏闻天的办公室那么紧张。
“放心吧,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通,我听小梅说,你和北京法源寺的智善师傅熟得很,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啊!”林大可诚恳地说。
“林市长,你太客气了,我和智善确实有jiāo情,只是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丁能通望着林大可办公桌上的念珠纳闷地问,心想,莫非你林大可抛开共产主义改信佛教了?
“自从我父亲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以后,我母亲就哭瞎了眼睛,她老人家守了一辈子寡,含辛茹苦地把我和弟弟拉扯成人,一辈子靠心中有佛撑过来的,老人家笃信佛教,就喜欢佛家的念珠,我出差无论走到哪儿,都给她带念珠,但是都没有开过光,老人家希望我找一位大德高僧给开光,既然你和智善师傅有jiāo情,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丁能通对林大可的信任很感激:“林市长,这件事好办,我回北京后就去法源寺,一定让老人家如愿!”
“好,能通,老人家七十多岁了,我也就是为了哄母亲高兴,尽一份孝心!”
3、下马威
没有人会相信丁能通能重新回到东州市驻京办,这件事在驻京办领域一片哗然,有人说,丁能通使了大钱,不仅花钱免了灾,而且花钱买了官;也有人说,丁能通卖主求荣立了功;还有人说,东州市委市政府的新一届领导班子有魄力,有胆量,敢于起用大贪官肖鸿林的心腹,这是以德才取人,即使犯了错误,也不一棒子打死,跟着这样的领导班子gān事,心里塌实。
重新起用丁能通的消息传到东州市驻京办,打击最大的就是huáng梦然。自从丁能通出事后,huáng梦然就一直主持驻京办的工作。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huáng梦然虽然是丁能通一手提拔的,但是他骨子里并不十分感激,因为他一直认为按自己的努力应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丁能通出事后,huáng梦然心中窃喜了许久,他认为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所以就在他主持驻京办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为了将丁能通安排的人都替换掉,搞了一次所谓的竞争上岗,除了接待处处长白丽娜他没敢换以外,财务处、信息处、联络处等部门的处长全部在所谓的竞争上岗中落选了,新上任的处长都是平时与huáng梦然关系不错的人,huáng梦然的做法搞得驻京办内部怨声载道,他采取高压措施,不服从组织安排就请走人,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白丽娜对huáng梦然的做法看不过去,到huáng梦然办公室理论了几次,huáng梦然威胁白丽娜接待处处长有的是人想gān,白丽娜也只好作罢。
自从肖鸿林倒台以后,白丽娜的日子非常不好过,虽然没有什么大事牵连自己,但是仅仅因为自己是肖鸿林的情人,市纪检部门不止一次地找过白丽娜,在那段灰色的日子里,白丽娜在驻京办几乎抬不起头来,她从心里盼着丁能通没事,能重新回到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上。
白丽娜预感到,如果丁能通回不来,无论换谁当驻京办主任,自己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常言道,一朝君主一朝臣嘛,自己毕竟是丁能通一手提拔上来的。
官场上从来都讲谁是谁的人,很显然huáng梦然想把驻京办主要位置上的人都换成自己的人,但是huáng梦然太心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丁能通出事了还会安然无恙地杀个回马枪,组织上只给了他一个留党察看的处分,真是没天理,看来天是要毁我huáng梦然!
其实,huáng梦然在驻京办混了七八年了,他始终没弄明白,在官场上哪有什么自己人,你能决定他的命运,他就是你的人,你不能决定他的命运时,他就会弃你而去。
huáng梦然煞费苦心的人事安排,自以为即使丁能通回来,也能把他架空,可是huáng梦然大错特错了,他忘了,你huáng梦然本身就是丁能通一手提拔的,不是在丁主任蒙难之际照样背叛吗?甚至在丁能通出事后去党校学习和在家反省期间,huáng梦然没打过一个暖心窝子的电话,如今希望自己提拔的人都忠于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
波音737客机还在首都机场跑道上滑行时,丁能通透过舷窗就看到了东州市驻京办的四辆奔驰车排着长队缓缓向停机坪开来,他顿时警觉起来,要是在从前,他丝毫不觉得如此兴师动众地接自己有什么不好,可是自从经历了“肖贾大案”以后,他才觉得人生低调一些是最难能可贵的。何况当丁能通重新回驻京办任主任的消息传出后,被huáng梦然拿下的那些老处长纷纷打来祝贺的电话,同时倾诉如今的驻京办如何暗无天日,所以丁能通早就了解了huáng梦然的所作所为。
当飞机停稳,丁能通从舷窗再次望出去以后,他发现东州市驻京办现任处长、副处长全来了,领头的就是huáng梦然,飞机上的人纷纷议论,谁都以为同机坐着大人物,至少是省长、副省长,或者部长、副部长,否则谁会有这么大的力度,能将四辆奔驰停在首都机场的停机坪上。
丁能通意识到,这是huáng梦然在搞鬼,他是想故意把接丁能通的动静搞大,目的是传到市委市政府领导耳朵里,到时候让你丁能通吃不了兜着走,而且你丁能通还说不出什么。丁主任躲过一劫,重新上岗,我huáng梦然为了表达激动的心情,率全体同仁迎接领导有什么错?这在官场上叫捧杀,丁能通再明白不过了,他又从舷窗向外望了一眼,发现白丽娜手中还捧着一束鲜花,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白丽娜曾经为肖鸿林献花的情景,人生简直像一场梦啊!
想到这儿,丁能通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你huáng梦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不是要把动静弄大吗?我将计就计,让动静再大一些!丁能通诡谲地一笑,心想,我看你huáng梦然怎么收场?
丁能通取下行李,等人流走得差不多时,他才随人流走出机舱,此时,摆渡车上已站满了人,丁能通快步走下舷梯,无视huáng梦然等人的殷勤,一脸肃然地跨上摆渡车,摆渡车就晃晃悠悠地启动起来,缓缓地驶往候机楼。
huáng梦然心里顿时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丁能通会给自己来个下马威。我丁能通不吃你这一套,看你怎么办?
huáng梦然虽然心里有些不知所措,但脸上并未露出来,他连忙对白丽娜说:“丽娜,你带几个人赶紧到接机口迎接,丁主任可能有托运的行李。”
huáng梦然又命令其他几个处长赶紧去帮丁主任取行李,其实丁能通什么行李也没有,手里拎着一个手提包快步走出接机口,向出租车走去。
白丽娜从奔驰里刚钻出来,就看见丁能通上了红色出租车,她高声喊了一声“丁主任”,红色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她连忙又钻进奔驰车用手机通知了huáng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