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舞_王晓方【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王晓方

  海绵窦是人体唯一一个既有动脉又有神经通过的静脉窦,由于其结构复杂又位于颅底的中央,很多疾病累及此区,海绵窦的直接手术更是因其极高的致残率和死亡率,一直被认为是神经外科手术的禁区,而国内经典教科书上有关海绵窦的记载只有不到一页纸,文献里有关海绵窦的报道极少,引用的也都是外国人的数据资料,可以说海绵窦直接手术的水平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显微神经外科的水平。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攻下这一科学难题。

  我把想法告诉了我的导师蔡恒武教授,得到他老人家的大力支持。他为有我这样一位颇具潜力的学生而由衷地欣慰。他建议我把这一课题作为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潜心钻研,争取填补国内这项空白。那段日子,我的生活只有两个内容,科研课题和蒋叶真。我每天在解剖室里与尸体打jiāo道,我知道人生是不长久的,也正是因为不长久,才须趁着年轻去爱和被爱。

  蒋叶真的爱让我释放了内心世界的自卑,唤起了我人性的激情,有几次我们竟然在解剖室*,旁边就是用白布蒙着的支离破碎的尸块和大大小小的罐子里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大脑。我们旁若无尸,爱情之火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我早已忘记在家乡,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一个纯朴善良的姑娘在苦苦地等着我。

  “天长地久”作为一种祝福,是每一对恋人海誓山盟的目标,然而,人生照例是不长久的、不圆满的,尤其是爱情。因为人性是动态的,它被七情六欲所左右,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月下激发出不同的心境。

  自从考上研究生后,我不仅寒暑假不回家,甚至chūn节也只在第一个学期回去过一次。就这样,我把小月逐渐淡忘了,忘得无影无踪。在我看来,这种淡忘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小月仍然停留在我在农村上高中时的梦里,那个梦是一时的,它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而我是不断有梦的人,我的梦越做越大,越做越圆,越做越离奇。起初,我并不想淡忘小月,曾经的誓言不断地想起,每想起一次,就会被蒋叶真甜美的微笑和迷人的体香冲淡一次,就这样,左一次右一次,越冲越淡,渐渐地不再去想,也不愿去想了。

  我每天沉醉在课题研究上,科研设备及经费都十分的简陋和紧缺,但我并未被困难吓倒,我向院里有关教授请教标本制作方法,集中jīng力研究血管的灌注技巧,每天在实验室里以方便面充饥。

  由于蒋叶真也进入了毕业论文的准备阶段,我和她每两三天才能在吃饭时间见上一面,我们彼此把爱化作了工作的动力。但是女人一旦失去了对贞操的固守,便一发而不可收,我们仍然免不了每周在实验室或解剖室激情一次。由于征服了蒋叶真,我内心的自卑心理消失殆尽。我甚至有些自豪,原来我是可以让这么高贵的女人臣服的男人。在蒋叶真身上,我对*的渴望得到了全身心的释放,我成了一个完整的男人,一个有自信心的男人,一个不仅有自信心更有事业心的男人。而且,我的毕业论文已经接近尾声,这份毕业论文的份量足可以为我今后的事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寒假刚过的一个周末,宿舍里的其他三位同学领着女朋友逛街的逛街,看电影的看电影,我和蒋叶真躲在宿舍里卿卿我我。

  “庆堂,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工作上有什么打算?”蒋叶真严肃而温柔地问。

  “蔡老师很欣赏我,打算让我留校当他的助手,”我得意地说。

  “太好了,凭你对科研的执着,很快就会成为副教授、教授的,”蒋叶真兴奋地说。

  “叶真,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只顾耕耘,不问收获,下一步我想考蔡教授的博士。叶真,你的工作找好了吗?”

  “找好了,我爸爸托人把我安排到了省卫生厅,省卫生厅人事处的人很快就会到研究生部考核我了。”我听了以后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说实话,我不喜欢蒋叶真热衷于政治,但我还是对蒋叶真找到了可心的工作而高兴。我把蒋叶真拥在怀里,用鼻子细细品味她秀发的气息,从她的秀发里散发出一股诱人的花香,我的下身开始反应,而她的朱唇也已经吻到了我的脸上。

  正当我俩的血液蒸腾不能自制之时,“嘭嘭嘭”,有人敲门。我心想,谁这么讨厌,在这种时候敲门。

  “谁呀?”我没好气地问了一声,便起身开门。

  开了门,我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月和她五哥。

  小月看见我宿舍里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而且正在整理头发,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转身就跑。

  小月的五哥愣了一下,骂了一句:“林庆堂,你个陈世美,怪不得你不回家,原来有了相好的了。”然后转身追了出去。

  我也赶紧追了出去,刚跑出宿舍我就站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追上小月该跟她说些什么。

  蒋叶真也追了出来,她问:“庆堂,那个女孩是谁?”

  “我,我高中时候的同学,”我支支吾吾地说。

  “仅仅是同学?”蒋叶真斥问道。

  我知道瞒是瞒不住了。

  “父母为我们定了亲,”我羞愧地说。

  “林庆堂,你混蛋,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蒋叶真突然极度委屈地吼道,说完也转身跑了。

  我呆呆地站在宿舍门前不知所措,这时研究生部的一位老师刚好经过,她问:“林庆堂,刚才一男一女到研究生部办公室找你,女孩说,她是你未婚妻,林庆堂,你的未婚妻不是蒋叶真吗?怎么又冒出个村姑来?”

  “根本不是什么未婚妻,只是高中同学,你们弄错了,”我解释说,那个女老师带着质疑的目光“噢”了一声就走了。

  我知道这件事难办了,因为小月看见蒋叶真后全明白了,任何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都会看明白,所以蒋叶真也全明白了。

  一连几天蒋叶真都没再找我,我也没敢找她,我知道蒋叶真正在气头上,彼此冷静一下也好。让我难心的是,不知道小月那儿该怎么办?我想给她写封信,说明情况,让她不要再等我了,但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我还是鼓起勇气给小月写了信。我要让她知道爱是不可qiáng求的,真正的爱一定要有共同语言,一定要相互理解,一定要互补共进,而我和小月这三个方面一个都没有。小月是善良纯朴的,我尽量措词委婉,不伤害她,可是我的行为已经深深地伤害她了,想到这儿,我欲言又止。信就这样写一遍撕一遍,终于定稿了,我却得到家里寄来的一封信。信是我父亲写的,打开信,我就惊呆了。

  信中说,小月从医学院回去后,整整一个星期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把她爹娘急坏了,后来她五哥一脚把门踹开,发现小月已经喝农药自杀了。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快从嘴里吐了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事情太重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父亲在信上说,小月死后,她五个哥哥不依不饶,来家里闹几回了,让我赶紧赶回北滩头村,人命关天,一定要给人家一个jiāo代。

  就在我要启程的时候,校党委接到了小月她大哥写的上告信,信上把我说成是道德败坏的伪君子,当代陈世美,不配做大学老师,不配做白衣天使。事情闹得满校风雨,不可收拾。

  那天晚上,蔡教授把我叫到家里,仔细听了我和小月、蒋叶真之间的事情。我痛哭流涕,百感jiāo集。

  “庆堂啊,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蔡教授遗憾地说,“没想到你会处理不好个人的生活问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的事校党委很重视,还不知道怎么处分你呢,还是年轻啊!庆堂,你先回家给小月处理后事吧,学校这边有我呢。我相信这件事会让你记一辈子的。”

  蔡教授的话语重心长,让我的心里热乎乎的。我知道小月的死将对我的生活和事业造成无法估量的影响。我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的心就像这冬末chūn初的冰碴凉到底了。

  我离开蔡教授的第二天就登上了回家的火车。一路上我想着回家以后的复杂局面,小月的五个哥哥一定会不依不饶,没办法,我只能用忍来应付他们了。

  灵堂就设在了我们家院子里,是用木杆搭起的棚子,我们家里就四口人,父母、弟弟和我,弟弟比我小很多,今年刚好念高三,根本惹不起小月的五个哥哥,而且小月的大哥是副乡长,村里没有谁家敢惹小月她家的,就是村长家也得让着。这次小月的大哥给学校写上告信,就是想让我身败名裂,这招儿把我害苦了,我不知道摆在我面前的路会是什么样的?亦或许就没了路。

  我一进家门,小月的五个哥哥正聚在灵堂前破口大骂:“老林头,你养的什么狗屁儿子,简直是他妈的臭流氓。”

  我父亲愁眉苦脸地陪着,我母亲正在给小月的大哥倒茶。哥五个一见我回来了,一起向我冲了过来,薅我头发的,掐我脖子的,扭我胳膊的,五个人把我摁在灵前,让我守灵。

  母亲既心疼又无奈地说:“儿呀,咱理亏,忍忍吧。”我使劲点了点头,便跪在灵前为小月烧纸。

  小月她五哥一边骂我臭流氓、陈世美,一边踹我,被他大哥拦住了。跪在小月灵前,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这眼泪不仅代表了悲伤,还代表了惋惜、委屈、懊恼和气愤。我不敢接受这个为我殉情的女人对我的这份沉重的爱,我更不能接受殉情的事实。我麻木地跪着,任凭小月的五个哥哥的rǔ骂。

  天黑了,灵棚前临时搭吊的灯泡像鬼火一样晃来晃去,灯光映着小月五个哥哥的脸就像地狱里的判官。

  我整整在灵前跪了一夜,眼泪早已不流了,我觉得不全是自己的错。我和小月分手是早晚的事,是必然的、命中注定的,是从我走出这个穷乡僻壤的那天起就决定的。只是小月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只是我没早点做小月的工作,只是我不应该在柴火垛上与小月做那事。然而,乡亲们不可能理解那么多,他们只看结果,我知道我给父母惹了大麻烦,我是一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的,父母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下决心忍受一切屈rǔ,让小月家把怨气发泄够。

  雪是从昨天下半夜开始下的,第二天清早出殡,小月她二哥说:“林庆堂,你小子要想赎罪,必须把俺妹妹背到坟前。”

  “背着是便宜你了,你小子就该去陪葬!”小月她三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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