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担儿在窝棚跟前站会儿,信了向桂的话,走了。
向桂托着包子进窝棚,却不见了那个小妮儿,只有半包袱花滚在褥子旁边。被子倒散开着,一件小棉袄,一条小棉裤盖在被子上。向桂明白了。他把被子撩开一个角说:“你怎么躺下了?”小妮儿说:“躺下等你哩,我拿了花。”
眼前的情景让向桂为难起来,这是向桂没有经历过的时刻。向桂经历过女人,面对任何女人他仿佛都能显出自己的聪明,而现在,被窝里这个小妮儿却使他露出了几分笨拙。一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脱掉衣裳,按照大花瓣儿的说法去“沾”她,也许那是一个全新的天地,什么大花瓣儿,大屁股……都是常人,常事,也许都赶不上这条蓝底儿红花小棉裤吧。他甚至解开了裤带,一阵阵冲动着自己。这时被窝在灯光下被小妮儿撩开了,她突然亮出了她自己,也许她已经感觉到他在解裤子。罩子灯的光恍得小妮儿直捂眼。就着灯光,向桂还是打量了这小妮儿的全身。他看见她的两条胳膊像两根细擀面杖;她那正在发育的胸脯明显地有点抠,两个醋碟子般大的小“馋馋”上,xx头像殷红的“酸溜溜”;肚脐下的小肚子也塌成个小坑;再下边两腿之间正有毛长出来,又细又稀,尚待茁壮。小妮儿把腿尽量作个内行状(也许她听人讲过那时的姿势),她微微叉着腿,在两条叉开的细腿以下,更显出两只脚的宽大。
这小妮儿只是捂着眼睛喘气。
向桂提着裤子往前爬行了一步,他就要闻到她的气味了,可他又停了下来,他怜惜起她的小身体。他揪紧自己的裤子毫不犹豫地对小妮儿说:“来,你起来吧。”
小妮儿还是闭着眼不动,只把捂着眼的手拿下来,放到胸前捂住两个小“馋馋”。
向桂又说:“叫你起来哩,起来吧。”
小妮儿这才翻了个身坐起来,拽过被子一阵东遮西盖。她看看向桂,又看看地上的花包说:“我抓了你的花呀!”
向桂说:“花是你的了,快扛上走吧。”说着拽起她的棉裤棉袄,一件件地扔给她。
小妮儿捉住衣裳还是不敢穿,疑疑惑惑地问向桂:“叫我扛上花,走?”
向桂说:“扛着,走!”
小妮儿这才先穿棉裤后穿棉袄地穿起衣裳。向桂觉得她那光着的小身体笼罩在衣服里,衣服显得很旷,很不贴身。
向桂替小妮儿提起包袱,把包袱jiāo到她手中,暗自掂量着花的分量,心想,人小,抓的花可不少,比大花瓣儿还敢下手。正在寻思间,小妮儿又说话了,她说:“她们说,头一回让我多抓点儿。”
向桂心想,怨不得这么敢下手,想着就对小妮儿说:“来,再给你添两把。”他又给她捏了两把笨花说:“再给你俩包子。”
向桂把小妮儿送出窝棚,还让她留下姓名住址。小妮儿说,她就叫小妮儿,姓冯,她爹叫冯车子,正在下处等她。
第二天向桂来到秃老四家,找到冯小妮儿和冯车子,把他们叫到茂盛饭馆里,给他们一人叫了一份炒饼、一碗糊汤,吩咐他们说,从此不许他们呆在笨花了,也不准他们到别处拾花了。向桂说着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一包钱告诉他们父女:“这是十块现大洋,你们回家吧。”
第二天笨花没有了冯小妮儿和她爹,只留下许多传说。
①。馋馋:****。
第十二章
向文成到了娶亲的年龄。他和母亲同艾从汉口回笨花是三年前的事了。向文成小时候家里就给他订了亲,媳妇是淤城村人。淤城在笨花西边,离笨花五里,挨着孝河。
向文成要娶亲,远在汉口的向喜十分惦记。向喜计划着要把儿子向文成的婚事办得体面、排场。他还常常忆起他娶同艾时的尴尬,那时同艾虽然也坐了轿,可他迎亲时只穿了件蓝洋布大褂,大褂还是借的。那时向家只有粗布,卖不起洋布。粗布不能做大褂,只能做大袄。粗布做的大褂不垂,打着挺儿,穿起来像戏台上武生穿的“靠”。大褂要用洋布做,洋布以上的材料是绸缎。
向文成结婚不用再找人借大褂,父亲向喜要在汉口亲自上街给儿子挑选衣料。这时二太太顺容还住汉口,见向喜整天为大儿子的婚事奔忙,很是受不得,便找茬儿与向喜吵闹。向喜的火气一次次被激起来,gān脆就借机为顺容约法三章。他对她说,你既是嫁到笨花村向家,就得做笨花向家的人,你的位置在哪儿就是哪儿。自古还没听说过二房越过原配的,我的原配是同艾,可不是你。眼下我儿子结婚,你这个当姨的要想帮把手那是你的贤惠;你不愿做贤惠之人也不要紧,没人bī着你去做。你要在一旁说三道四,我可不应!
顺容不听,撒泼似的操着一口保定话和向喜搅理。她首先否认了她是向文成的姨。她说:“谁是你儿子的姨?那时候你在汤家茶馆喝茶,光低着头装老实,家里有女人也不说,你还买通了孙大人,孙大人也不说。你家里既是没有人,你怎么就又有了儿子,我怎么就成了你儿子的姨?你倒说说我听听!”
向喜说:“孙大人不是递说你了。”向喜一着急就带出了笨花话,把告诉说成递说。
顺容说:“那是什么时候,那是结婚半年以后,我肚子都鼓了。”
向喜说:“谁说的?我和孙大人在你家喝茶时,孙大人就说过我是军人。军人的含意你不懂?哪个军人没有三房四妾,你整天跟王太太打牌,你问问王太太,王大人现时有几房。”
顺容更是撒起泼来,她大叫着向中和的小名说:“向喜,我告诉你,王大人行,你向喜就不行!”
顺容大叫向喜的小名,向喜怒了,他也高声叫喊着:“二丫头,我向喜也是你叫的?我是向大人,娶了你是抬举你。我再说一遍,眼下是向大人的大公子办喜事,往后向大人还要给笨花买地盖房,我有什么举动也不准许你再gān涉。”
在向喜的恼怒面前,二太太更不示弱,她油盐不进似的把腿一拍说:“就gān涉,就gān涉。向喜我告诉你,不经我允许,你敢给笨花一分钱,我就死在你眼前!”说着把腰一叉,胸一挺。
向喜说:想死还不容易。他信手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说:“你认识这是什么吧。”
二太太见向喜拍出了手枪,才闭了嘴安生下来。
向喜的副官叫甘运来,甘运来在对面屋里听见吵嚷声,就知道这又是二太太在找衅向大人。他想给向大人设个脱身之计,便在门外喊了个“报告”,跑进屋来说,“刚才王大人的护兵来过,王大人请向大人即刻去都督府一趟。”说完转向顺容说,“二太太您也消消火,来一趟也不易。”
顺容一听甘运来叫她二太太,又火了,冲甘运来嚷道:“太太就是太太,谁是你的二太太?你说!再叫二太太我让向大人辞了你。你不是向着笨花吗,你就还回你们笨花去!”
原来甘运来是笨花人,向喜挑副官时专挑了他,图的就是笨花人向着笨花人。
甘运来深知二太太是个缠磨头脾气,闹起来没完没了,就故意忙着给向大人找衣服找帽子,系皮带挎军刀。向喜知道这是甘运来给他设的脱身计,便迅速穿戴整齐先出了门。甘运来晚走一步又对二太太说,向大人整天军务在身,在家里应该图个清静。家里要是再不清静,天下哪儿还有个清静地方。太太做事也不能光由着自己的性子。昨天我去汉正街办事,看见chūn发祥绸缎庄又从杭州运来了新料子,回头我禀告向大人,向大人肯定得叫我去给太太买块新衣料。
甘运来不再管顺容叫二太太,又提到了汉正街的衣料,二太太渐渐平静下来。
向喜出了门,看见他的两个儿子文麒和文麟正倚在厨房门口不敢出来,就走过来对他们说,出来吧,叫你们妈妈带你们到门口看看,门口有个变戏法的。说着掏出几个大子儿分给两个儿子。
向喜假装都督府有事离开了家,却到街上为向文成找起衣料。甘运来陪他为文成选了衣料,又在一家英国洋行专给向文成买了一双三接头压花皮鞋,就便还真给二太太买了块衣料。他把给向文成置办的东西jiāo给甘运来,嘱他不要向二太太出示,明天给笨花家里寄信寄钱帖时,把衣料和皮鞋一块儿寄回去。
晚上,向喜郑重地给儿子向文成写了一封信,这是他第一次给儿子写信。他措辞谨慎,语气恳切。他写道:
“文成吾儿见字如晤:儿随母离汉口后,不觉又过三年。三年来知儿在家乡奋发求知,且已深谙新学诸科。更为惊喜的是,知吾儿在医道上正拜师求索,为父深为感动。望儿一如既往立志进取,将来虽不涉国事,在我笨花一方亦能另有出落。和淤城完婚之事在即,为父因军旅事缠身不能亲自为儿主持,只寄去婚事所须开支,望儿计算支用,亦不必只为节俭而过分计较,务使婚事完满为要。况有桂叔作总理,为父不再赘言。
阖家均安。
另:随信寄去钱帖一张及几件物品。
向喜给儿子的信是由衷的,三年前向文成和同艾回笨花后,向喜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在军中与同僚相处也显得心事重重。湖督王占元看出了向喜的心思,劝慰说:“也别净为这区区家事分心,屋里事没个摆平。三房四妾,你要让人人都高兴,没有的事。再者,你屋里不就一个同艾和一个二丫头么,怎么就生是摆布不开?”
向喜说:“王大人,我跟随你多年,你知道我的秉性,我是个放不下家的人,总觉着我们那个huáng土小村是家。”
王占元说:“你说放不下家,我看你是放不下同艾。咱背着二丫头说话,同艾可是个贤惠女人。不过现在你眼前是二丫头,守着二丫头就得说二丫头。”
向喜说:“一切都得由着二丫头?”
王占元说:“不是由着,是迁就吧。”
向喜想,王大人的话也对吧,自己“修”下的女人,自己不迁就谁迁就。他们抛开二丫头又开始说向文成。王占元说:“听说你的大公子要办喜事了。”向喜说:“正是。”王占元说:“可得给孩子好生张罗一下。你那个文……”向喜接上说:“文成。”王占元说:“对,文成兴许有些造就呢。”向喜说:“乡村僻野的,怎么也是苦了孩子。弄点文字、医道,也谈不上大出息。”
向喜跟王占元聊着向文成,看似随意,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想,向文成血脉里流的终归是他和同艾的血,有时他觉得儿子的性情实在不像他,更多是像同艾,同艾的聪慧在儿子身上有着更多的体现。